第3章 鱼玄机(下)
李亿带着鱼幼微回家后,用尽口舌才让李夫人勉强同意她留下。然而,李亿对鱼幼微的疼爱,她的文才出众,经常在朋友面前炫耀,这让李夫人感到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李夫人的嫉妒心让鱼幼微在她眼中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她利用娘家的财势,用软硬兼施的手段逼迫李亿将鱼幼微赶出家门。尽管李亿尽力保护鱼幼微,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李夫人的哭闹。为了实现自己的升官发财梦,他只好借口离家几天,让李夫人全权处理鱼幼微的去向。 当李夫人赶走鱼幼微时,她给了她许多金银首饰和盘缠,并建议她去城外的“咸宜观”暂且栖身。在那时,道观与尼姑庵不仅是人们敬神礼佛的地方,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女。然而,后来这些地方变质了,因为一些不愿入籍的娼妓们借故栖身,把道观与尼姑庵当成了她们的欢场。由于这些娼妓们出手大方,道观与尼姑庵的住持们默许她们的行为,甚至有的还互相挖墙角,邀请比较有油水的私娼搬来住。衙门里的官员只要能收到油水好处,就会欺上瞒下地放纵她们。这让清静的圣地蒙上了一层灰暗,也让一些正人君子感到诟病。 看着李亿的休书,鱼幼微感到天旋地转的打击。原本,她只想过上正常的生活,这是她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微不足道的地位。但现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她只能带着遗憾离开,走向“咸宜观”。在离开之前,鱼幼微提笔写下了诗一首,留给李亿。诗中写道:“羞日遮罗袖,愁春懒梳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潸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其中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表达了她深深的无奈和哀怨。 这首诗中充满了对爱情的渴望和对现实的无奈,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无奈选择。同时,也表达了鱼幼微对李亿的深深眷恋和不舍。尽管她被迫离开,但她的诗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成为了那个时代的见证。这首诗不仅反映了鱼幼微对现实的不满和无奈,也揭示了她内心的觉醒。她意识到,女性也应该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不能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于是,她怀着“自能窥宋玉”的憧憬,踏入了咸宜观,并更名为鱼玄机。从此,咸宜观成为了鱼玄机追求爱情、幸福,以及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这个转变,标志着她对自我认知和追求的全新开始,也体现了她对女性权利的深刻理解。 过去的鱼幼微,在娼妓生活中过得拘束不堪;而今的鱼玄机,在咸宜观中作为一位出世的女道士,却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奔放。她用金钱巧妙地打点了道观上下,随心所欲地打扮得光鲜亮丽,住所也布置得美轮美奂。这不仅吸引了一众风流名士前来吟诗唱和,也让鱼玄机在道观中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她不仅在道观里悠然自得,还常常四处漫游。江陵、汉阳、九江、武昌等地,都留下了她轻盈的足迹。她希望通过游历名胜古迹,来排解内心的苦闷,或者寻找那个能理解她的人。然而,尽管鱼玄机在这段时间里结交了不少闺中密友,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曾经抛弃她的丈夫。 或许,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渴望一个真正的家。她曾多次给李亿写信,诗中满载着深沉的情感:“山路弯弯石磴长,相思苦楚若行忙。冰消远涧清音起,雪覆寒峰玉姿藏。莫听凡歌醉春酒,休招闲客夜深棋。如松石畔盟永在,比翼连理愿无违。独行冬尽日虽恨,月圆时终会相期。别君何物可相赠?一首泪落诗篇词。” 然而,鱼玄机最深处的情感,却是对于温庭筠的思念。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她满心相思,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她寄了一封信给温庭筠,信中这样写道:“灯下寻诗句,夜长人静,衾寒孤眠。满庭落叶随风舞,纱窗透微光,醉人心弦。散漫日子无定所,愿有终成真。盛衰间显真心意,静谧处无定所。暮色中独梧桐立,虫鸣林间响。” 温庭筠收到了辗转而来的信件,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能再次与鱼玄机联系上感到喜悦,又为她多舛的命运感到忧虑。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动身前往咸宜观,去会见鱼玄机,以解相思之苦。温庭筠看着鱼玄机,虽然她的容颜依旧美丽,但眉间却多了一丝凄凉。他心中的爱怜与呵护之情使他激动不已,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两人重逢的那一刻,所有的等待和思念都变得值得。在温庭筠的陪伴下,鱼玄机重新找回了失去的笑容和希望,他们一同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他热情地拥住她,深深地吻了她,嘴里低声说着:“惠兰,我多么想你,你受苦了,惠兰。”。鱼玄机被温庭筠的深情深深打动,她的世界仿佛因为这份深情而再次明亮起来。她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安慰,化为滚滚热泪,涌出眼眶,她回应他:“温郎,你没有忘记我,我……我真的很感动……” 鱼玄机,她的生活如同一部充满温情与浪漫的电影。除了温庭筠,她与许多闺中密友亦有过亲密接触,只要对方付出真情,她便敞开心扉,无暇分辨真假。与众多诗人、名士的交往,使她的生活仿佛总沐浴在浓浓的爱意之中。她无畏地将这些深情故事写入诗词,如:“秦楼几夜惬意相聚,不料仙郎有别离;夜梦无需探云踪,残灯一盏飞蛾舞。”“水柔逐器难定夺,云出无心再归巢;春风楚江暮色中,鸳鸯离群空自叹。”再如《送别》篇:“今日喜鹊欢歌迎我至,昨宵灯下我拜灯花;出门燃香迎潘岳,不羡牛郎织女家。”又如《迎李近仁员外》中的描述:“每日送别泣花钿,春风杨柳若烟;愿西山无木,免我泪长悬。”在《折杨柳》中她吟咏:“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我心如西江水,日夜东流无尽时。”最后是《江陵愁望寄李子安》的句子:“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休时。” 鱼玄机,这位才貌双全的诗人,因其悖俗叛礼的行径在长安城掀起轩然大波。她的美貌与才华让整个城市为之疯狂。人们纷纷涌向咸宜观,但并非为了拜佛求神,而是希望能一睹鱼玄机之芳容。然而,人红是非多,尤其是出入鱼玄机所在的声色场所的复杂人士众多,使得官府开始对她关注。 一天,鱼玄机在咸宜观后院设宴款待宾客。突然,衙役熊飞出现了。熊飞是京兆尹的亲属,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却因关系在衙门里谋得一职。他平时欺压百姓,四处白吃白喝,还收受贿赂,是无恶不作的地痞。然而,当熊飞见到鱼玄机时,立刻被她的美丽容貌所震撼,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心中暗想:“天啊,长得如此美丽,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完美无缺……如果能让我拥抱她一晚,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直到鱼玄机迎客问候,才让他回过神来。 鱼玄机看出熊飞的心思,但考虑到他是客人,而且还是担任衙役的有公务在身的人,于是便强忍心中不悦,招待他入座,以免再生事端。然而,熊飞仗势欺人,在席间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甚至对鱼玄机动手动脚,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他的行为引得在座的文士雅客们嗤之以鼻,但敢怒不敢言。 席间有一位捐官的员外李近仁,家势颇大。他对熊飞的行为并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势力。于是,他决定借题发挥,出了一个酒令来考考熊飞。鱼玄机明白李近仁的意思,便笑着说:“不知李员外要出什么题目?希望不要太难才好……”,她故意瞥了一眼熊飞,继续说道:“否则,小女子恐怕应付不来……”。 “不会啦!”李近仁笑着回应,“我们就以简单的对联应和酒令吧!每个人出一题上联,对得上的便算过关,饮一杯酒;对不上的就算乱令,罚酒一巡,如何?”在座的宾客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对联的技巧深不可测,但却是学者们的日常娱乐。李近仁这个提议很明显是专门针对熊飞的。于是,众人纷纷赞同,并请鱼玄机先起令出题。 鱼玄机一时兴起,便说:“那小女子就出个题目吧!请熊爷指教……”出人意料的是,注意保持了创意风格,并改进了拼写、语法、清晰度、简洁性和整体可读性,同时分解了长句,减少了重复: 她微笑着提议:“若熊爷能对出下联,那小女子今晚便侍候熊爷……”。不等鱼玄机说完,有人起哄道:“要是对不上,就回家苦读十年再来,免得丢人现眼……”。熊飞只听得鱼玄机说“…今夜便侍候熊爷…”,心神荡漾。他无视旁人的冷嘲热讽,急切地点头,一脸痴相:“嘻嘻…小美人…?快出题吧…”。他满脑子都是鱼玄机裸身依偎的幻景。鱼玄机愉快地说:“那就出个‘简单’的对子吧……”她特意强调“简单”二字,接着道:“上联是:‘色难’,请熊爷赐教下联!”这“色难”二字出自《论语》,鱼玄机巧妙运用双关语,意指熊飞得美色不易。然而,熊飞未解其中深意,苦思冥想,结结巴巴地念叨了半天。。这时,李近仁再也忍不住了,他大笑着指着熊飞的窘态:“熊飞啊,这简单的对子下联鱼姑娘都告诉你了,你还答不出来,真是笑死我了!”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嘲笑行列。。有人戏谑道:“这‘色难’对‘容易’嘛!我也能对上,鱼姑娘今晚是不是要……”此时,熊飞才意识到自己被鱼玄机戏弄了。他羞愤交加,离席而去。心中暗自发誓:“这笔账,我日后定要向鱼玄机讨回!”。 熊飞一面行走,一面思索着该如何报复鱼玄机。当他听到道观后院另一厢房传出异样声响时,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窗边,窥视着里面的情景。他发现一对男女正在房内,而令人惊讶的是,女方竟是鱼玄机身边的侍婢绿翘。熊飞并未打搅他们,反而满怀欲火,沉浸在这出活春宫戏中。待这对男女结束亲密之后,一切恢复平静,熊飞才看清女方的真实身份。此刻,熊飞心生一计,决心用这个发现报复鱼玄机。 这名叫绿翘的侍婢,面似桃,腮如杏,双眼纯真,可爱动人。鱼玄机曾因不忍看到她在家境贫困的境遇中沦落风尘,替她赎身,将她留在身边,对待她如同姐妹。甚至亲自指点她识字读文,期望她能远离红尘,未来能寻个好人家托付终身。然而,自从绿翘跟从鱼玄机后,虽身处良家,却未能抵挡住声色犬马的诱惑,悄悄开始接客赚钱。尽管鱼玄机有所耳闻,但每次劝诫都无果而终,她也只能无奈叹息。 如今,绿翘的行为被熊飞所知,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熊飞猛烈地推门而入,闯入那对正在床笫之欢的男女面前,大声喝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道观圣地行此无耻之事!这次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那男子吓得面色苍白,原本的欢乐瞬间变成了无尽的恐惧。他除了苦苦恳求,还把身上的所有银两献给熊飞作为贿赂,只求他能放自己一马。熊飞自然没有拒绝这份“大礼”,狠狠地喝令他们离去,随后却久久盯着衣衫不整的绿翘,目光中闪烁着淫邪之光。 看着熊飞如此反常的行为,即使绿翘并不敏锐,也明白他的目的。此刻,她心中的忧虑减少了许多,于是运用自己的女性魅力,试图化险为夷。她娇柔地说道:“大爷……就放我一马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大爷……” 她那嗲声嗲气的恳求,虽然听起来毫无悔意,却让熊飞不仅没有责备,反而感到飘飘欲仙。一股强烈的淫欲涌上心头。似乎无论面临怎样的困境,绿翘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办。当熊飞向绿翘提出要求,希望她能找个机会偷走鱼玄机的珠宝首饰,然后两人一起远走高飞、长相厮守时,绿翘也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绿翘瞅准了鱼玄机外出的时机,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避开了其他婢女。她小心翼翼地潜入鱼玄机的房间,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她在寻找那些璀璨的珠宝和精美的首饰。然而,命运的轮盘在这一刻突然逆转。鱼玄机因事提前归来,恰好撞见了绿翘的行径。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鱼玄机的眼睛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而绿翘则惊慌失措,脸色苍白如雪。在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两人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在推搡拉扯中,绿翘一个踉跄,头部猛烈地撞在了坚硬的地板上,鲜血四溅。她瘫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鱼玄机因此被扣上了过失致死的罪名,昔日的风华绝代如今只能在牢房的阴影中度过。其实,她的命运本不该如此。地方上的豪绅纷纷为她求情,希望能为这位才情出众的女子减轻刑罚。然而,与她有过节的熊飞却心胸狭窄,一心要置她于死地。 熊飞利用与京兆尹温璋的关系,巧妙地操纵了局面。温璋本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官员,他对熊飞的话言听计从,没有对鱼玄机的案件进行深入审查。最终,他下令将鱼玄机处以极刑——斩首示众。 行刑那日,长安城万人空巷。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刑场,只为一睹这位美貌与才学并重的女诗人的最后一眼。当差役递来一碗烈酒,催促鱼玄机“上路”时,她苦笑着接过酒碗,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绝。她环顾四周,仿佛在对这不公的社会做出最后的审视和无声的抗议。然后,她一饮而尽。 紧接着,鱼玄机猛然甩头,将含在嘴里的酒喷洒而出。那一刹那,她的乌黑秀发如同绒缎般飘散开来,夹着划过的酒丝水线,形成了一个既炫目又短暂的奇景——就像她的一生。在含笑中,鱼玄机走向了死亡,那时她还只有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