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令史贪污案,谏言犯法吗?
日暮时分。 车驾终于抵达至泾阳县寺。 叶腾脸色铁青,径直朝内走去。倒也有不长眼的县卒阻拦,吴伯是顿时大怒训斥道:“瞎了你们的眼,这可是内史。” “内……内史?” “拜见内史。” 叶腾并未理会。 他本来就打算今天来泾阳,同时将被充为刑徒的方士交给黑夫。助韩终尝百草,今早完成那旷世奇书。皇帝对这事也很看重,明确的说就算中毒而死也无妨。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方士一大把。 皇帝已下定决心,捉拿所有方士。 再有人敢言不死药者,死!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见黑夫闯祸,叶腾连卢生等方士都没带上,交由内史丞怒在后面押送。还好这事没让廷尉知晓,他得尽早阻止。此事若是闹大,黑夫罪过可就大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叶腾也算都知晓。按照吴伯所言,黑夫只是提了嘴,并没有正式文书。所以说这事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象征性的批评劝阻就好。再看看令史吴伯,他就一肚子的火。 这种事根本无需兴师动众,带着所有弟子亲至咸阳。如果说黑夫下达正式文书,那倒是合情合理。可黑夫只是提了嘴,根本不必把事闹这么大。就算说破大天,黑夫也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不能判他坏法。 “呦,内史来了?” “嗯?!” “咳咳,下吏拜见内史。” 黑夫是连忙起身作揖。 瞧见身后吴伯,顿时叹息。既然他找死,那只能送他一程。还带着弟子跑咸阳找叶腾,真以为就能扳倒他了? 叶腾正襟危坐,怒目而视。 “你可知错?” “下吏……所犯何事?” “你自己看看!” 叶腾将厚重的血书拍在木案上。 黑夫佯装不知,将其打开,而后无比嫌弃的摇头道:“这些弟子还真是无能,瞧瞧这血书写的真丑。还有这血也少了点,有些字都看不清。” 这是重点吗?! 吴伯恨得是牙痒痒。 内史面前,还敢嬉皮笑脸? 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得守法! 叶腾则是挑了挑眉,“上破格恩赏,提拔你为泾阳县令。你上任不过一旬,便险些闯出大祸。若非令史通知本君,只怕还不知你竟有此想法!” 瞧瞧,领导说话格局就是高。 险些闯祸,那就是没闯祸。 所以,也就没事。 “只能说,令史心急了些。”黑夫无奈抬手,叹息道:“某也只是提个想法,却没想到令史是一蹦三尺高。不容某解释,便连夜赶至咸阳状告内史。某实在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令史?” “你……你……”吴伯捂着胸口,情急之下不顾身份尊卑,怒斥道:“好个伶牙俐齿的竖子!” “放肆!” 黑夫面露怒意。 看,这老匹夫上钩了。 “本令念你为长,长年担任令史,故不追究你见了本令却不行礼。可你却是倚老卖老,在内史面前还敢不尊长吏。尔并非不尊本令,乃是不尊内史!” “内史明鉴,下吏绝无此心。” “所以,便是不尊本令了?” “……” 黑夫不住冷笑。 和他谈秦法? 这些年他为了搞钱,早就把秦法吃的透透的。秦法使民爵公大夫以上者,见县令、丞揖而不拜。吴伯爵至五大夫,自然能免去拜礼。但身份尊卑摆在这,面对黑夫这上司还是得要作揖。否则便是不敬长吏,要受笞刑! 叶腾也是无奈。 黑夫可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就是黑的那都能说成是白的,颇得名家真传。主要他擅于占据主导权,还很喜欢抓住对方的痛点。 “下吏不敢。” “不敢还不行礼?” “令史伯,见过县君。” “免礼。” 黑夫冷漠拂袖。 断人财路,就如杀人父母。 他令学室改制,吴伯必受影响。本来黑夫想着好好商量,他刚上任也不想树敌太多。可吴伯带着弟子前往咸阳,则是触及到他底线。吴伯此举,明摆着就是想要将他拉下来。既是敌人,那也不必再留情。 …… “此事,汝要如何交代?” “下吏早已备好。” 陈平恭敬的献上文书。 这份文书是用上好的麻纸制成,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奏折。封面特地加厚过,打开层层折叠的麻纸,就能瞧见清秀的字迹跃然于纸上。 “下吏受皇恩为县令,绝不敢违背秦律。下吏尝闻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见学室弟子消极怠惰,便想着上谏稍作改变。一来能为秦选拔更多的贤良,二来也得给诸弟子个交代。敢问内史,谏言犯法吗?” “自然不犯。” “所以,下吏何罪之有?” “可你把学室都拆了!” “学室长久未曾修缮,听说还漏雨漏风。泾阳弟子又多,不少只能挤在外面。所以本令自掏腰包,扩建学室。不知这个解释,令史可满意?” “……” “……” 饶是叶腾脸色都变了。 黑夫这份谏书,的确是切中要害。现在虽有弟子下乡,却难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因为秦国缺吏,弟子下乡后会淘汰很多人。那么问题就来了,从哪补充? 所以,黑夫提出可以栽培部分稚生。他们没有任何弟子的权利,也不能免去徭役。他们若想成为弟子,就得在考核中胜过弟子。每年会有三次考核,每次考核分数都会记录再取平均值,弟子根据父辈爵位额外加分。若有弟子不如稚生的,那就被暂时除名,由稚生担任。 并不是说就彻底与弟子无缘了,只要后续成绩优异照样能重新成为弟子。说白点就是优胜劣汰,再想成为秦吏可不像先前那样容易。黑夫也照顾到了弟子的情绪,让他们能享受加分政策。 爵位越高,加的分越多! 文书内自然不单单这事,还提到了使黔首自实田。准备将当地豪族的匿田全都收归县寺,而后派遣庸耕者耕作。每年挑选擅种者,令他们恢复为民籍。其他都是些旁枝末节的小事,黑夫能自行定夺。 “所以,不过是误会。”叶腾神色从容,淡淡道:“黑夫所献文书,本君皆已看过。此事还未定下来,自然也算不上是坏法。汝此次越级至咸阳,本君也不多追究。至于后续如何,皆凭上意。” “内史先别急。” “哦?” 黑夫知道,叶腾是想当个和事佬。但这事闹成这样已无法收场,今日吴伯若是毫发无损,那他这县令的威严何在? 他向前踱步,平静道:“坏法的并非是下吏,而是他这老贼。此贼担任令史多年,以权谋私收受贿赂。为弟子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有钱有关系便可为吏。弟子明明有贤才,却因家贫便无法为吏。然秦律有云:通一钱者,黥为城旦!” “你……县君此为诬告!” 叶腾看向黑夫,“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有!” “人证呢?” “临泾乡啬夫便是人证。” 没有证据的事,他可不会说。 他敢提出来,自是准备周全。 “他曾为弟子,乃诸生之最。本该被推举为侍郎,今后大有前途。可令史却向他讨要好处,他自然不从。令史便暗中更名,举荐他人为郎,而他则成了小小的亭长。数年来,方才升任为乡啬夫。” 黑夫也没想到,这年头便有如此暗箱操作。吴伯就是暗中更名,将这人的名额给了他的亲戚,顶替他人成为侍郎。如此手段,实在是令他叹为观止。 “他……” 吴伯心头一紧,脸色苍白。 “证据呢?” “自然也有。”黑夫挥了挥手,陈平便主动上前送来,“这两份为弟子文书,皆是自县寺中翻出。由县丞萧何亲自甄别,确认无误。真正应该成为侍郎的,乃是临泾乡啬夫,而非是弟子吴池。” 呸,真够无耻的! 得亏萧何留了个心眼,查阅文书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黑夫在云梦虽然没少以权谋私,可他从不会损害他人利益。冒名顶替他人,害别人一辈子的事,黑夫反正做不出。 “下吏已查过,吴池为他宗亲。”黑夫是乘胜追击,继续道:“现任栎阳令史,爵至五大夫。此外,某还在令史宅中发现了诸多藏匿在溷中的金玉。粗略估算,少说值数十万钱!” “县君怎能擅闯吾宅?” “这些黄金,都是栽赃!” 吴伯好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黑夫的这套流程就错了! 他还未下狱,怎能私闯民宅? “本令未派一人至你宅中。” “那黄金从何而来!” “人不行,狗可以。” “狗?” “大黄!” “……” “……” 很快,黄犬便摇着尾巴憨厚的走来。黑夫面露得意,淡漠道:“这条走犬,乃是本令亲自培养。方圆五百步内的铜钱黄金美玉,都逃不过它的鼻子。敢问内史,这走犬擅闯民宅当如何判?” “这……” 叶腾一时哑然。 这还判什么? 就没这条秦律! 若是走犬牲畜擅入他人宅中造成损害,主人的确可以将其当场打死。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当场抓获。像黑夫这种,就更加无法判定。换句话说,黑夫并未违法。就算真要追责,充其量让吴伯将大黄打死。 “本君现在便带人搜查!” “这……这……这……”吴伯后背发凉,连忙跪地叩首,不住苦苦哀求道:“下吏知罪,下吏知罪!望内史法外开恩,念在下吏多年功劳从轻发落!” “你有个屁的功劳。” 黑夫在旁又添了把火。 也不必同情这人,纯粹是自找的。他知晓吴伯贪污,他也没打算深究。想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后续收敛些就行。可没成想这家伙比他蹦的还高,还跑咸阳告他的状。既然他要撕破脸皮,那也怪不得黑夫! “来人!” “在!” “将此贼拿下,入廷尉狱!” 【求求免费的礼物和五星好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