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放在桌上的信之后,余常平陷入了沉默。 檀月离开了。 昨夜屋顶上的事情之后,余常平不知如何面对檀月,传信给了小道姑和林云之后,便一个人待在一棵巨大的树上,一夜没有回客栈。 直到今日凌晨快要到寅时之时,他方才下定决心,回去与檀月好好谈谈。 可是,没想到敲门之后,却无人应答。他只当对方也心中不自在,便没有打搅,谁想,对方竟是昨夜独自一人离开了。 “余大哥,你回来了。” 李灵珊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让正在出神的余常平一惊,将手中的信收了起来。 “嗯,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赶紧收拾一下,咋们尽快出发,赶回秦国吧。”余常平随意说道。 李灵珊看着余常平,发现这位书生似乎有些不对劲,可她上下看了几眼,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点了点头,便回屋洗漱去了。 李灵珊刚走,小道姑却又出现在门口。 她盯着屋内的余常平,一言不发,眼神淡然。可余常平却是被盯得心中咯噔一下,有些不太自然。 余常平眼神与小道姑对视了几息,很快移开目光,开口道:“她走的时候,没有与你说什么吗?” 小道姑站在门口,依然没有说话,不过却点了点头,“她让我转告你,她一定会赢。” 说完这句话,小道姑便转身离开了这边。 余常平站在屋内,咀嚼着那句话,心中感觉有些复杂。 此前不曾察觉,可在这一刻,余常平想到檀月的面容,竟有些……难受? 他昨晚想了一晚上,确信自己并不喜欢檀月,可也说不上讨厌。自从那次之后,他们二人见面不到五次,可檀月为何会喜欢上自己? 她不是应该讨厌自己的吗? 余常平有些想不明白。 这世上让余常平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如今又多了一件。 可……这多的一件事,究竟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别人呢? …… …… 五人少了一人,可客栈老板却并没有给退还那一间屋子的房钱,相反,还摆出了一副冷脸出来。 余常平本来想着昨夜与檀月说的话,此时看见对方的脸色,倒是没有说什么,可心中却一震,一丝怀疑浮上心头。 他一直相信,人性本善。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恶人。那些做尽坏事之人,不过是因为受了这世界的影响,受到了周围所处环境,以及领路人的错误引导,才会误入歧途。 可,人的本性真的是善的吗? 若是真的心中向善,为何佛家之中依然会出现许多邪僧?为何这世上那么多人,总是喜欢记仇不记恩? 眼前的老板一见便是受过书香熏陶之人,可如今,其得了便宜,却还给人冷脸。 难道这真的都是因为外界的原因吗? 想着心事,余常平在路上走的有些慢。 小道姑不时回头看一眼他,心中若有所思。 五人朝着城门行去,中途路过一处学堂之时,余常平忽然顿住脚步。 他抬头看着正在里面给下方的那些少年解读史书的老夫子,听着其口中舌灿莲花,对历史上的某个人物评头品足,下方的一些少年听的津津有味,不是开口附和。 余常平站在门口,听那老夫子为了吸引下方的那些少年,将一些正人君子人给说的不堪,将一些野史拿来讲的比正史还像真事情。 他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老夫子讲着讲着,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余常平,停了口中话头。 老夫子看向门口,开口道:“这位小兄弟可是要来听讲?” 余常平回神,想了想,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坐在下方的少年都移开目光看向门口,见余常平一身衣衫朴素,只是腰间挂着的那只毛笔非常显目,一头长发束在脑后,眼神极其有神,虽看着普通,可却又极其不凡。 余常平择了一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看向老人,等着他继续。 老人见余常平行为举止都不似普通之人,眼睛一亮,心情一下子似乎变得更好了。 他不再耽搁,轻咳一声,继续开始讲述起来。 老人这次讲到了魏国史上一位极其有名的将军。 余常平虽是秦国人,可对这些别国有名之人也非常熟悉,知悉不少其生前之事。 他听得老人讲到这位将军老年之时的一次战败,对其生平的评足之时,却是微微皱眉。 据他所知,那位老将军一生金戈铁马,为魏国鞠躬尽瘁,乃是一位真正的人杰。 可是,正所谓人无完人,那将军在晚年之时,却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以致无法安度晚年,早早被罢了官职,不久便病逝了。 许多史书上对这位老将军的评价不一,有好有坏。 “……所以说,人这辈子,一定要学会有眼力见,莫要学了那位老将军,看不清时务,以致祸端临身,遗臭万年。” 老夫子缓缓说道,余常平有些听不下去,站起身准备离开。 哪想,那老夫子瞧见其起身,眼睛瞪的老大,高声道:“这位小兄弟可是对老头子讲的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余常平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开口,停下脚步回身一看,见到老人眼中的神色,他便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唉” 余常平心中叹息,同为读书人,对方更是为人师表的存在,不曾想,竟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他如今算是真切体会到,自己师傅说的那句‘世间真正的读书人少之又少’是什么意思了。 余常平抬手行了一礼,语气平淡道:“老先生讲的如何,在下不敢乱做点评,不过,我这里有个道理,倒是想要让老先生一听。” “哦,不知小兄弟有何指教?”老人闻言,却是略感诧异,开口问道。 余常平:“在下的师傅曾与我说,这世间一切事情若要说的清楚,便离不开‘顺序’二字,尤其是对人,更是要理清什么是第一位的,什么是第二位的?” “读史,更是要将这种思想牢牢记在心中。老先生方才谈到那位老将军,口中的话大多都是在贬低那位将军,将其晚年所铸之错拿来为鉴,此做法并无不妥,可老先生有件事情自一开始就错了。那就是老先生不应先讲其错,而是应先讲其功。” 老人本对余常平的话不以为意,可听到这里,不由愣住了。 “哼,你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子,能知道什么道理。公孙先生可是我们城里学问最高的人,他说的话,你也敢有质疑!” 一位少年见台前老先生面色沉凝,以为是余常平的一番话让其心情不佳,眼珠转动,起身喝问余常平。 余常平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却是轻轻一笑,道:“闻道有先后,不论年龄,达者为先。你二十有余,莫非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那男子被余常平这话给堵住,脸涨的通红,他旁边一同伴起身,看了余常平一眼,冷笑道:“达者?你读过多少书,也敢在公孙先生面前自称达者。” 余常平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其神色间有一抹倨傲之意,看其穿着,想来当是一富家子弟。 余常平扫了对方两眼,却并未再开口辩驳。 他此时心中升起一丝慨叹,有些人先天条件极好,本该比那些苦寒出身的人学得更多更好的学问。可事实却恰恰反了过来。 倒不是说他余常平多么骄傲,实际上他本也没什么可以骄傲的。 很多事情,他余常平也无法想透,更无法解决人心善恶。 可,至少他余常平有想要去想透,有想要去探索的这颗心。 学问很大,心胸也要不断随着钻研而变大,才能看到更大的学问。 可世人多愚,往往都是大学问,却用着小心胸去钻研。 那样不仅看不到大学问,还会把学问给越读越小。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