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37
沈今朝握笔吃力,字写得歪歪扭扭,也是他亲手握着沈今朝的手,一笔一笔教导。 对沈今朝而言,宋知章如兄,如友,亦如师。 他是她全心接纳的,从未设防的,另一种家人。 但后来,爱听话本子的她知道自己也是话本子中的人。 狸奴在她十三岁那年离世了。 曾带着她写下“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人,变成了她看不透的模样。 他明明知道她最怕苦,最怕疼,却仍旧选了最苦,最疼的毒药。 她死时,腹如刀绞,除了疼与苦,失望与伤心,最多的便是困惑。 明明他告诉自己真相便好了,他不知道吗,她最容易心软了,即使知晓他骗了自己,即使知晓他从不曾喜欢自己,只要他对自己言明他的为难,她都会原谅的。 她从来都不是个擅长愤怒与报复的人。 可宋知章连犹豫也无,轻描淡写地决定了她的死亡。 或许同她看不透他一般,宋知章也从不曾真正看透自己。 亦或许,比起青梅竹马间稀薄的情谊,他更担忧事情暴露后接踵而至的麻烦。 送她上黄泉,便是最简单了事的解决方法。 沈今朝一口又一口呕血,泪眼蒙眬中,她似乎看到自己将心脏都呕了出来。 疼,真的好疼。 她想娘亲,想父亲,想姊姊,想阿兄,想好多好多人。 若是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死亡,该有多么伤心?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有多痛,该有多么心疼? 含入v通知 天色大亮,侍女带着盥洗用具走进屋内,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先听见了一道轻微的嘘声。 楼珈轻手轻脚走下床:“沈姑娘这儿我来伺候便好,你自己忙去吧。” 侍女:“是。” 打发走侍女,楼珈用水沾湿手帕,而后坐在床沿,小心地一点一点为少女擦去脸上泪渍。 他的力道很轻,几缕发丝垂下,落出眸中细碎的温柔。 梦中的沈今朝将这双手当成了母亲的,于是愈发委屈,哭得愈发伤心,从小声的呜咽,渐渐转为大声地啼哭。 她无意识抓住“母亲”的手,努力贴紧“她”的手心,似是要将所有委屈都倾诉出来。 楼珈顿住。 少女的脸颊温热而柔软,她全然依赖着他,似受了伤的小猫,哽咽着寻求猫妈妈的安慰。 熟悉的悸动再次出现,他情不自禁软下眉头,流露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慈爱。 真见鬼,慈爱,这个词竟然会跟他扯上关系。 他楼珈是什么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吗? 他想抽回手,但沈今朝抓得很紧。 自然,若是他想,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抽离。 但偏偏,沈今朝轻微的力道,如同看不见的手铐,牢牢将他定在了原地。 沈今朝渐渐被自己的哭声吵醒,泪眼蒙眬间,恍惚看见楼珈的脸。 “楼珈?” 她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今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并且恍然间领悟,她在梦中抓住的娘亲,其实是楼珈。 楼珈见她松手,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重新净过手帕后,再次温柔而细致地帮她擦去新流下的眼泪。 沈今朝尤似在梦里,大脑有些迟钝,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楼珈动作。 人一醒,便不再簌簌落泪,这次很快便擦干净了。 沈今朝:“谢谢你。” 楼珈看了看她仍旧泛红的眼圈,难得没说什么骚话,只是招手让沈今朝坐好。 他梳发的力道也很轻,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中,温和又认真。 这不是楼珈第一次帮她梳发,但以往他只执着于复杂华丽的发髻,并不像如今这般,似乎只在乎有没有弄疼她。 沈今朝觉得自己许是因为刚刚的梦,产生了错觉。 她竟然从楼珈身上体会到了娘亲般的温柔。 “殿下怎么一直盯着我?” 沈今朝回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楼珈为她插上粉色蝴蝶步摇:“殿下在想什么?” 他今日挽的发髻十分简约,也并不执着于耀眼夺目的珠宝,别有少女的清新自然。 沈今朝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我在想娘亲。” 她以为自己又会受到楼珈的嘲讽,比如什么娇气呀,幼稚呀,这么大了还一直想母亲呀…… 但楼珈没有。 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是觉得我很像你娘亲?” 沈今朝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楼珈,你今日,很不一样。” 楼珈笑得更加温和:“哦?不知在殿下看来,奴家今日有何不同?” 沈今朝:“你今日,很温柔。” 楼珈歪歪头:“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平日也是这样的啊,莫非殿下是在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