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形势,叶丰还是“想”通了。 作为人,固然不可利用别人的善良,但可以报复别人的不善。 神女让他行了五体投地大礼,他利用神女一下,双方扯平,不为过吧? 叶丰就是这么劝慰自己的。 他按照约定于次日一早来到神殿广场。 神女看到他,第一句话便是:“我还以为你会逃跑呢。” 叶丰谦恭的回应着,这边很多都是修行者,他也不敢有说话。 神女也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对叶丰道:“你帮我整理队伍,如果遇到病情比较严重的,就带过来,能分辨吗?” 叶丰的医术不敢说多高,可寻常大夫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 这个活儿很轻松,没有任何难度,叶丰来回走了几趟,维持秩序,顺便把比较严重的带到前面插个队。 中午时候自然是要在神殿用餐的。 神女是凡境三重,可以辟谷,不用吃饭,但她还是陪着叶丰吃了一点。 饭后她又带叶丰在神殿后面转了一圈,叶丰忍不住看向各处,神女见他这样便笑了,道:“果然你的目标是主神殿。” 叶丰假意茫然不懂。 神女道:“放心,你可以开口,不会被人发现的。” “你从哪儿看出我的目标是主神殿的?”叶丰问道。 “来到这里之后你目光就变得很贼了。” 叶丰不置可否,目光瞬间变得正气凛然了。 “现在装,迟了。”神女看着叶丰的变化,咯咯笑道,突然面色一正沉声问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谁派你来的?” 叶丰上下看着神女,目光十分放肆,看的神女浑身都不自在了。 “你看什么?目光如此放肆,小心我叫破你的身份。” 神女的警告叶丰是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 “叫破就叫破吧,我反正已经被你拿捏了,无所谓,你不叫破我还有点盼头,你叫破我,那就没有后路了,唯有一拼而已。” “一拼?在这里你有一拼之力吗?”神女不客气的讥笑道。 叶丰也笑了:“没有。气势上不能输啊。” “告诉我你的目的,说不定我能帮你。如果你只是想要东西的话我可以送你,如果你想杀哪个人的话,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化解你们的恩怨。” 叶丰四处看看,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对魔族怎么看?” 神女的面色立刻就变了:“你是魔族?” 叶丰摇摇头,笑道:“你还真敢想,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觉得魔族是什么样的族群?” 神女脱口而出道:“冷血、暴虐、残忍、狠辣、疯狂……魔族是非常可怕的族群,你最好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叶丰继续问道:“你对神人族怎么看?” 神女毫不犹豫的道:“神人族,谦谦君子。” 她肯定会这么认为,并非因为她是神人族,而是以她的身份,哪怕最恶的神人族,在她面前也会变成心地善良的谦谦君子。 “神人族出自人族,你知道吗?” “知道,那又如何?天下万族中有很多族群都出自人族。” “神人族曾派人潜入人族北域,屠杀十亿普通人你知道吗?” 神女愕然,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是污蔑!污蔑!” “我老家就在人族北域。” 叶丰脸上还挂着笑意,这笑意很是讥讽,也不知是在讥讽神人族,还是在讥讽人族。 连神女这样身份的都不了解神人族屠杀人族的历史,更何况其他普通的神人族?这还不讽刺吗? 然而更讽刺的还是人族。 叶丰出身北域,但是在北域,他甚至从未听说过屠杀的事,就连博闻强识的涪翁在为他讲述各种故事的时候,也从未提过哪怕只言片语。 屠杀者遗忘了,可以理解。 人活一张皮,哪怕自认坦荡的叶丰也不愿提起他的黑历史。 比如在做战俘的那段时间,他为了活下去而做过的某些事,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他都从未告诉过只言片语。 更何况屠杀这样的丑闻。 可被屠杀者也遗忘了,那就很难让人理解了。 叶丰小时候在村里,曾有屠狗的去村里收狗。 一个屠狗者,走在村里,村里的狗都会冲他叫! 老人说狗子有灵性,说哪怕屠狗者穿的光鲜亮丽,狗子也能闻到屠狗者身上沾染的同类的血腥味! 狗尚且如此,人却会遗忘仇恨,甚至美其名曰以德报怨。 可以人而不如狗乎? 所以被屠杀者的遗忘,看起来岂不是更好笑,更值得讽刺? 神女也不由得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问道:“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叶丰耸耸肩,他懒得多说,因为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他只知道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 不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也相当于给了答案。 十亿! 这个数字令神女极其震撼,因为哪怕神人族最鼎盛的时候,总人口加起来也没有十亿! 但凡一个还有一丝丝良心的人,在知道自己的族群犯下那等罪行后,也不可能毫无触动——若无触动,也基本上和生灵不沾边了。 神女可不仅只有一丝丝良心。 叶丰的话对她的触动还是相当大的,就连下午给别人治疗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等到天黑,神女让人去神殿的饭堂装了满满一大食盒的饭菜给叶丰。 叶丰道了谢就回去了,神女连晚饭都没吃就去了藏书楼。 她很清楚,像屠杀这样的事情,便是有人知道,也绝不会有人告诉她。 想要了解便只能靠自己找寻答案。 想要掩饰真相,说容易很容易,但说难也很难。 神人族毕竟出自人族,而人族纵然在最黑暗、最堕落的时代,也不乏有志之士,这一点同样也被神人族继承了。 至高神有意掩饰神人族大屠杀的事实,可神人族中总有有良心的。 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记录神人族的恶行,但笔墨之间含蓄隐晦的提上一笔,也并非难事。 神女很快就无力的坐在了藏书楼的地板上,她从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神殿殿主的笔记中,看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记录的那段时间,神女非常清楚,甚至每个神人族都很清楚。 神人族将那段岁月称为“至暗岁月”。 那个时候,神人族从人族中剥离出来,被人族追杀十几万里,上亿人出走人族区域,但成功离开的仅有区区十数万人而已。 这段历史早已写入教典,几乎每个神人族都知道,神女从那位殿主的记录中却看到了这样的描述。 “人族性念香火情,何独苛酷神人族耶?因果因果,呜呼哀哉。” 若没有叶丰说的那番话,她一定会对“念香火情”不屑一顾,一定会以为人族苛酷神人族的理由是出于人族的卑劣。 但她一定不会明白记录中所谓的“因果”。 结合叶丰告诉她的那番话,“因果”便很容易理解了。 “因”是神人族以残酷手段屠杀十亿人族,“果”是人族同样以残酷手段报复神人族…… 叶丰回到旅馆,血兔急忙追问今天的情况如何,叶丰不想说那么多,他把食盒打开,因为室内连个桌子都没有,两人只能在床上坐着吃。 “我想,也许不用暴力手段,也能弄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血兔闻言大惊:“你不会把我们的身份和目的全都告诉神女了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神女还不错,是可以谈的。” 血兔不屑的道:“谈什么?谈恋爱吗?我不介意你爱上她,可是你不能因为爱上她坏了咱们的事。我说句你不爱听的……” “那就不用说了。”叶丰打断了血兔。 他知道血兔想说什么,无非是告诉他幽山魔族大本营还有宁奕白和吕星凰在,倘若叶丰操作不当,导致大本营被神人族发现,那么宁奕白和吕星凰也落不得好。 他懂,他很懂,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 “神女是神人族,但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情感单纯的寄托在神人族上,她是有大胸怀的。” 血兔挺了挺胸膛,嘟囔道:“我看也不是很大,还没有我的大呢。” “对对对,你最大。”叶丰一脸无奈的道,“说正事呢好不好?我个人感觉,神女的胸怀包含天下万族,且她很懂的独立思考。” 叶丰嘴角挂着淡淡讥讽的笑意,而讥讽的对象,正是神女。 “老实说,我最看不惯她那样的,如果神女是人族,我会毫不留情的把她给砍了,好在她是神人族。” 血兔摇头道:“她再有胸怀,她再会思考,你都要记住,神女是神人族的神女,她肯定会站在神人族一方!”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不过有胸怀者,视众生平等,这种人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容易搞混敌我关系,或者梦想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神女很有这方面的潜质,这种潜质开发一下,便可利用了。” 血兔惊讶的看着叶丰,一惊讶的是叶丰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毕竟在她眼中,叶丰一直以来都只是武夫而已。 二惊讶的则是叶丰最后一句话,她忍不住问道:“怎么?这才一天你就觉得利用神女不是问题了?你们男人果然善变呢。” “管他是问题不是问题,有关系没关系,我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就一定会坚持做到底,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叛变。神女影响不了我的心性。” 为了坚定血兔的心,叶丰也是给了她一个异常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