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衣服上的五爪龙,龙爪大的帝后二人坐在高台之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晏从穆目的达成了,也故作惊慌失措状、跪伏在地就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晏珽宗眉眼冷漠,依然跪在那里,也不说话。 燕王却疯了,因为极度害怕,他控制不住失禁,一股黄色液体还从他裤子下滴出…… 场面难堪到令人作呕。 “不,不会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陛下、娘娘,你们相信我,这绝不是我的衣服,这不是……是谁栽赃陷害我?” 他跪爬着想要抓住晏珽宗:“是你,是你想害死我,害死我了你以为你就可以当储君了是吗?!” 晏从穆拦住了他。 燕王眼珠子一转,又爬向了独自站在一边的九殿下:“还是你?!是你人小鬼大想陷害我,觉得我和摄政王都死了,你就可以当储君了是吗?” 九殿下生母肃妃谢氏连忙离席跪地:“陛下、娘娘明鉴,妾身和九殿下从未有过夺嫡之心,妾若有此祸心,便向上苍起誓,谢氏全族、妾与九殿下生生世世轮回皆入畜牲之道不得好死!” 皇帝眼神柔和了点,对谢肃妃道:“你无需惶恐,孤知道你的心清白。” 皇帝忽地站起了身,他目光扫视了一番在座众人,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皇帝提步,缓缓地走到了晏珽宗、晏望宗和晏从穆三人面前,淡淡扫视着他两个儿子的脸。 晏珽宗一如既往的坦然,而晏望宗已是十足的丧家之犬,不停磕头求饶。 皇帝叹息:“孤知道,你们所有人其实都对孤这把龙椅虎视眈眈,只可惜没有机会、若是有机会,谁都想上去摸一摸、坐一坐。” 众人正要起身跪地请罪,皇帝已抬了手:“坐着吧,不必动了,你们说的话孤亦不想听。今日闹了最大笑话的还是孤这个天子啊。” 皇帝走到婠婠面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难怪古人说什么,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诚不欺孤!若都是我圣懿帝姬这样听话懂事的女孩儿,恐怕古今天子们都能再延年益寿十余载,不必受这些儿子们的蠢气了!” 说罢他猛地转身,狠狠踹了燕王一脚。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做了孤的嫡子不够,还想肖想做孤的嫡长子!去你娘的腿!废太子璟宗千般不肖,一根头发丝拉出来都比你强些,好歹他有了错,从不敢在孤面前狡辩一句! 当日孤问你是否想做皇后的儿子,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摄政王不好,圣懿帝姬不好,个个都没法好好孝顺皇后,只有你好是吧? 哼哼!我看你是脑子坏了眼睛也瞎了! 摄政王在宫里处理庶务再忙,他每日早起时候皇后未起、他晚上回宫休息,皇后已睡,可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去皇后宫前磕了头才敢走;圣懿帝姬是打娘胎里带来的病弱的身子,可每月都要亲手做了手帕、鞋袜、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拿来给孤与皇后用。 他们哪个不比你强些,你敢说他们没侍奉好皇后!也真敢开口! 小九是年幼了,可他也知道既要侍奉皇后,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生母,你呢?陈氏生了你、在她宫里把你养大,你一听能去做嫡子,立马把她甩在了一边不管不顾!” 皇帝这段时日以来对燕王的所有怒火都在这一刻爆发,在人前将他骂了个体无完肤,仔细数过每一样他觉得不满的事情。 直到骂完了,心口止不住剧烈起伏。婠婠双手颤抖着给他奉上茶水,皇帝喝了茶,将茶盏都摔在了燕王的头上。 大殿之内只余皇帝的谩骂之声。 末了,皇帝亲自弯腰执起了方才晏珽宗舞剑时候用的那把剑。 他先是以剑锋指向晏珽宗的眉心,但晏珽宗垂下眼睛就像没有看到一样,任由皇帝的剑锋从他眉心指到他心口处,一动也未动。 皇帝又调转方向,将剑指向圣懿帝姬,婠婠只是跪下,如同伏诛一般,并不反抗。 皇帝笑了,再次将剑指向燕王。 燕王却一把跳了起来,满脸惶恐地在大殿之内逃窜:“陛下,您不能杀我啊,我是您的嫡子、嫡子、您的嫡长子!您不能杀我,我无罪,我是被人冤枉的……” 皇帝一脚踩过那件从燕王身上剥落的、绣着五爪龙的衣裳,将剑扔到了晏珽宗的面前: “孤的命令,即刻将那乱贼诛杀,要他人头落地!” 晏珽宗向他磕了个头:“臣遵君父之令。” 他拾剑而起,眸光冰冷地像个地狱来的罗刹。 若是在军中追随摄政王多年的那些将士们看了他的眼神便知道,以往这时候,都意味着他要屠城了。 满城残肢乱骸,血流成河都不足以说。 燕王胡乱从一张桌子上摸了把银叉,想劫持圣懿帝姬为自己保命。 但晏珽宗的剑比他更快,一个剑花甩出去,他惶恐的表情便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符号。被割破了的脖颈瞬间迸出大量血液,喷洒了一地,有不少都沾到了婠婠的衣裙上。 燕王的身体倒在了婠婠面前,而他的头颅却滚到了一旁的九殿下脚边。 婠婠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吓到四肢冰冷,下一瞬就晕厥了过去,幸亏身旁的宫婢们扶住了她。 皇后又心痛又悲愤,连声吩咐: “快把帝姬扶下去休息,把御医们都叫来!你们看顾好帝姬啊……” 都这个时候了,皇后还是要责骂晏珽宗:“晏珽宗,你简直无法无天了,明知帝姬体弱受不得惊吓,即便陛下让你诛杀逆贼,你岂可这样吓她……” 然而晕厥前的君婠还不知道,这还不算是她人生中最恐怖的时刻。 晏珽宗手执利剑,满身鲜血朝她望去的眼神,她注定永生难忘。 内臣们很快就上前将地上的鲜血和污迹都擦拭干净,拖死猪一般拖走了燕王头身分离的残尸,还有燕王私制的那件大逆不道的龙袍,立刻就被他们拿下去给烧了。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父子决裂兄弟相残,在他眼中不过尔尔,或许还不上宫中伶人们随意表演的歌曲更值得他注目。 刚刚生产完没多久、身体尚且虚弱的燕王妃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双眼一翻也昏了过去。可惜她没婠婠那样的好命,即便瘫倒在了地上也无人敢扶。 他们的四个年幼的嫡女坐在席上看清了这一切,吓得相互抱在了一块儿啜泣着。 事已至此,原本奢华而宏大的一场端午盛宴,却成了燕王夫妇人生终点最华丽的句号。 以皇后为首的一派文官集团企图以嫡长的身份扭转局势推和他们一样崇文轻武的燕王上位的美梦也彻底落空。 皇帝缓步走上高台,晏珽宗一身血色持剑站在台下。 就连寿王和忠义侯都不敢说什么缓和气氛的话,低头装着死人,努力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方才一通喧闹的功夫,晏珽宗那件蟒袍又传过了七八位郡王、国公们一大家子的手,他们亦皆说无不妥之处。 “既如此,皇后可还要亲眼查看一番。” 皇后浑身瘫软坐在凤椅上,头顶的凤冠因她的颤抖而珠翠摇摆。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微带哽咽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皇帝笑道:“事已至此,孤就不给你们心中留什么悬念了,省的还有人趁着孤半截身子入土了的这几年继续兴风作浪! 借着储位之争,扰得举国上下惶恐不安,唯恐站错了队遭人报复,你们这些宗亲的心中也安定了!” 他敛了笑容,端着板正严肃的脸道: “今日,燕王晏望宗犯下此滔天之罪,乱贼已被枭首示众,然余者尚未平息,明里暗里协助燕王生事之辈,不论是王公臣子还是内侍奴婢之流,孤事后必一一细究。 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枉为人臣人子,故从今往后,他也不再是孤的儿子了! 传旨,夺去他排辈的宗字,将孤赐给他的寄予众望的望,改作枉为人子的枉字,只称晏枉,过继到伏诛了的齐王晏振的名下,去做他的儿子罢! 燕王妃及诸女眷、子嗣也就不再是孤的儿媳、孙辈,都是谋逆之后! 孤顾及稚子无辜,便削去他们所有勋爵,废为庶人,打入禁庭西北六所去,严加看管,终身不得出、不得婚配。 陈氏是他的生母,教子无方,也就随她的儿媳孙子们一道去!” 燕王夫妻一死一昏,并没有人上前领旨,只有陈氏满脸苍白地叩了首。 皇帝顿了顿,又开始了他的封赏: “圣懿帝姬是孤诸子中最纯孝、贴心者,帝姬出降就在这两三年的功夫里,孤晋封她为镇国公主,享食邑千户,仪比亲王。 肃妃谢氏侍奉宫闱多年,品性淑嘉,未有半分差池,晋为贵妃。 宋妃……侍奉孤数十载,未有子嗣,膝下孤单,就擢她为皇贵妃,封号静惠。 余者的美人夫人里,皇后可捡着几个适合的晋嫔位或是妃位,孤懒得过问了。 寿王三公子,今日在场护驾有功,又有揭发逆贼私着龙袍之功,正好你也成了年,孤做伯父的就给你额外赏个府邸,封你做郡王,就称永郡王。” 说到最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张起来。 皇帝取下自己腰间的一块龙纹玉佩,以手高举之: “储位高悬,国本不正,人心难安。 孤今心意已决,立嫡子晏珽宗为储,择日举行册太子大典! 除此之外,孤还要封你做天下兵马大元帅,许你同孤一道,可在非常时期调动举国兵马。” 李茂安接过皇帝的玉佩,将它交到了晏珽宗的手上。 这个答案众人早就已经猜到了,事实上就算皇帝活着的时候不立他做太子,他死后这个帝位也跑不了是晏珽宗的了。 至于那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实际上在皇帝没有册封他之前晏珽宗已名副其实担了这个衔了。 如今立储之事亲口从他口中说出,众人只觉得像是那阁楼上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让所有人还浮躁的心思也彻底安生了下来。 皇后扑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腰身,泪水沾湿了皇帝的龙袍:“陛下、陛下,储位关系国之根本,您要慎重啊陛下,求您可否听妾一言,此事延缓再议……” 有几个和晏珽宗亲近的皇亲私下都忍不住低头皱眉:哪有这样当娘的女人!自己的儿子终于当上了太子,她却百般阻拦、让人看在眼里的不情愿。 何其荒唐! 各怀鬼胎的时刻,清海侯低着头颅不知再想些什么,根本不敢看向皇帝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再有什么过端午的心思了。 皇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命人摆驾回宫,皇后及诸妃嫔自然也随行而去。 帝后二人一走,在座皇亲也都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