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落地,却见四周雷鸣电闪,灾厄,也随之降临。 要知道,天狗所代表的征兆,就是‘灾难’。 大气因为天狗的降临混浊而潮湿,人们无法呼吸,人类总是疲倦乏力,然后头脑迟钝,再后来便全身虚弱。 绿色的浮渣开始侵蚀覆盖大地,这些浮渣还会蠕动,偶尔被不断扩大的气泡顶破,这种气泡有点像是沼泽地之中那些水底腐烂的物质散发出来的毒气,但不同的是,毒气冒出来的时候,就会变成毒蜂与蝗虫。 于时大风,发屋拔木,但见飞蝗穿地而生,百草无遗,为鬼为蜮。 四周的天时错乱,节运错戾,旱亢阴消,川竭谷虚,石流山燋,天无纤云,野有横飚。 天狗降临,灾异频现。 这头八品妖物落地的瞬间,就开始撕扯! 他张开利齿,和身旁游龙一般的章绪联手,将口子彻底扩开! 而那边人道的指挥官,只是稍一犹豫,就已经提剑向前来。 随着他的出现,四周武道神意张开,显然,这位人道指挥官,也修行了武道。 不过,他的武道神意……有些怪异。 他加入战场的时候,武道神意融化进入到了战场之上。 却见战场周围的花草树木,毒虫毒蜂,地板泥土,甚至包括各种死去的士兵和他们的身上的装备,乃至于眼前所见万物!全都散发出极其强烈的锐意,宛若一口一口的神兵利剑! 这个世界都是剑。 从这个武道神意之中,章绪感觉到了……一种充斥在天地之中的傲慢。 整个世界都在武道神意的控制之下,都变成了‘工具’。 人,需要世界变成剑,于是世界就会变成剑。 剑是什么?剑就是人创造出来杀伐的器具,那么,当人需要剑的时候,当人需要杀伐的时候,就会去改造世界,去创造剑出来。 这就是人道八品的武道神意所要表达的意思。 至于武艺,至于什么对剑的尊重,全都没有。 器具而已,为什么要尊重? 这就是剑,没什么别的虚的,所谓剑术,剑意,剑气,剑境,都只是更好的使用剑这种武器的方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让章绪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他也是武者,而且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他自己的领悟,都是要对自己的技艺和武器抱有敬意。 如果只把武器当做工具,那你如何能够理解武器的神意呢? 不过,这种道途上的冲突根本毫无意义,双方本来就是要兵戎相见的。 三位八品,开始厮杀。 两个武道,还有一头八品妖兽,以最激烈的手段开始了这场战争。 周围方圆二里地,层层交叠自发的剑气组成浑然一体的剑之世界,这个世界,万物都是剑,除了剑,什么也没有,除了剑,什么也不是。 但在其中,妖气不断将灾殃散播,章绪自身的武道神意也开始展现。 这位百越指挥官的武道神意,是自省,谨守自身而诞生的。 武道神意展开的时候,他几乎不受外界的灾异和剑意的影响,而且他似乎与自己的武器产生了某种连携,这使得武器具备了某些灵性。 作为一个指挥官,他的天赋虽然说是不错,不过对于天赋要求极高的巫道基本上是绝缘的,而他也没有能力去寻找其他道途的功法,所以修行武道几乎是他可以踏足八品的唯一办法。 也因此,他产生了对于道途的敬畏,对于自己手中长枪的感激,以及信任。 信任身边的人,信任手中的枪,然后,敬畏这一切,这样的诚心给予了他动力,熟悉章绪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温和,对一切都认真仔细的人,不管是练兵,战斗,还是平时训练,他都有一种堪称‘虔诚’般的心态,这种心态给了他非凡的动力,也造就了章绪如今的成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此而来的。 这就是体内之‘道’,代表了一个人对于他所知道的所有知识,他使用的思维方式,他对世界的所有认知和观点,他对于所有事物的价值的评判等等等等方面的,总的看法。 而这样的观点,则需要以实际进行结合。 过度沉迷构筑体内之道,那么其实就需要用同样程度甚至远远超过的实践量来对冲,来对比自身的道,这样才不会走歪,否则的话就容易入魔。 这就是‘红尘炼心’的本质,你需要去实践,否则只会走歪,等现实和你的道二者不契合的时候,要么伱修改自身道途,要么你就得坚定自身。 不过,如果世界和道不契合的非常严重,而你自己又不愿意改,就很有可能入魔,极致的唯我论,错的都是世界,我自己是不会错的。 但也不能没有思考,完全实践。 思考的好处,在于高屋建瓴,能够让低维度的人获得一点高维度的视野和方法论,有了这种视野和方法论,就可以去指导自己实践。 不然的话,就只是无头苍蝇而已。 指导实践的过程,就会遇到‘矛盾’,解决矛盾,或者认知矛盾,要么改造现实,要么改变自己。 但是归根结底,你想走出属于自己的路,走出自己的认知与实践相结合,还是要立足于现实。 就好像现在一样。 道争啊。 这就是道争。 妖道的支援,人道的傲慢,以及章绪的愤怒。 道争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们挥剑,刺枪,用尽全力去战斗,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贯彻自己的改造世界的意志。 这个世界不应该是对方阐述的那样。 你说我手中的武器是工具,我说不是。 你说世界万物都是人的工具,我觉得你对这些给予你帮助的事物没有足够的敬意。 这样的争斗,无法弥合。 上到人巫双方的一品,那些无法形容,无法想象,根本意识不到其神通伟大的恐怖存在,下到此刻的章绪,那头天狗,以及眼前的人道指挥官…… 他们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个理由而战斗。 死亡,血液,乃至于所有的一切付出,都是这样。 席卷诸天的战火,抢夺的不是什么利益,而是对这个世界的‘定义权’。 或者说,他们争斗的,便是宇宙本身。 于是,这场战争,便不再是卑劣的争夺利益之战。 对人道而言,他们所争夺的,所捍卫的,是属于人的世界。 而对于妖道和巫道而言,他们则是在守护一个万物可以共存的世界。 或许对此刻的章绪,天狗,以及眼前的人道指挥官而言,他们并不能真正深刻的理解自己所守护的东西,但他们都在此刻理解到了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没办法妥协,不可能退后。 即使是在这么小的,最高战力只有八品的战场上,他们依然在为了捍卫自身的道而挥舞着武器。 将世界视之为工具的人道,和对世界怀有敬意的章绪,带着这两种情绪,他们的武器狠狠的碰撞在一起,他们的武道神意也随之相撞,动摇出一片一片的波纹。 章绪咆哮着刺出自己的红色大枪,对方又冷静的拨开枪杆,地面的剑意如竹笋一般生出,似乎要将人杀穿,而来自灾厄的力量又将剑意压了回去。 两种不同的神意,两股不同的精神,两个不同的观点,激烈的摩擦出火花,这火花是如此绚烂,哪怕其中流淌着无数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鲜血,也掩盖不了那绚烂如星河银花的光芒,那就是‘道’所存在的虚影。 这就是道争,整个宇宙持续最久,并且将一直持续,且最无可调和的最大战争。 到道争终结之日,便是一切战争的终结。 因为那代表了所有的观点融合一致,所有的思想统一无歧。 那时候,一条道途可以融合所有思想,统一所有的纷争,消弭所有分歧,每个人都会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道和其他人是殊途同归,有一个‘终极’的答案出现了,这个答案足以诠释一切问题,可以解答世间万物,他是一切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世间所有的问题之门。 但在那之前…… 鲜血尚未流干,道途仍未走到尽头,答案没有得出,可是对世界的诠释权却迫在眉睫…… 于是,只有剑锋之上的鲜血是必不可少的。 ———————— 数个时辰之后,章绪猛的睁开眼睛。 “军尉醒了!大夫,快点!”一个声音传来,章绪听得出来,那是自己副官的声音。 他想要和以前一样干净利落的站起来,但浑身上下的疼痛却逼迫他不得不躺下,他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根本就动不了。 喉咙就像是被火烧一样,干燥的像是一张牛皮,一点唾液都没有,用手摸都是干的。 不过,下一刻,清冽的温水就被递了过来,他狠狠的喝了两口,总算是好受了些。 “战狂……怎么样?”章绪总算是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赢了,赢了,军尉,击退了敌军,我们现在正在休整,别说话,你伤的太重了。”副官如此说道。 但后面的话,章绪都没听见。 因为他听见‘赢了’的时候,心的那股气一下就泄掉了,马上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到他下一次苏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睡眠……或者说昏迷,让他恢复了一些气力,四周的药味也表示了他得到了良好的救治,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再度起身,他环顾周围,这里是营帐之中,四周是围着的下级军官们,还有一位大夫。 “怎么回事?我的伤如何了?”他恢复了沉稳的语调,问道。 至于战况,只知道,自己赢了。 既然赢了,那就不需要关注了,先看看自己吧,别死在这里。 “伤势已经稳住了,大夫干的很不错。”副官笑道。 身后的那帮下级军官,那些军汉们也纷纷夸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章绪看了一眼医生头上的汗和脖子上细微的血痕……知道这帮人之前肯定是拿剑逼着人家的脖子,若是把自己治死了,这个医生大概也得死。 “医生,我要多久才能下地。”没有管那些,章绪直接发问,至于血痕……他就当没看见,反正也没事发生。 医生擦了把汗,有些畏畏缩缩的说道:“军尉身体强健,运使内气疗伤,再加上我的药,最多明天,就能下地了。” “明天?这么快?”他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种伤势,居然明天就能下地,这真是神医啊?! “不是医术问题……而是后勤补给,将军的药库,好丰盛啊……”医生擦了把汗,这些人,药库里都是千年级别的灵药,这种药,甚至都不需要处理,直接生吃都能治好。 可见,这支队伍,确实是肩负重任,医生自己也是享誉一方的名医,都是被抓壮丁来当军医的,算是临时充军。 “噢,那就好,医生你先去歇息吧。”章绪将医生请走。 医生赶紧点头,然后离开了此地。 帐篷内,就只剩下一堆军汉围着章绪。 “以后别做这种事,老人家年纪不小,还是来救命的,客气点。”章绪半躺着,如此说道。 其他人连忙点头。 然后,章绪接着说道:“战损如何?” 副官马上站前来汇报道:“只有前锋伤亡比较严重,大概有三百多人,那些人道……着实是不怕死,他们在我方援军抵达后,马上选择了撤离,而且并没有溃退,是有序撤离,专门有一部分断后。” “而且……”回忆起这件事来,副官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没有从震撼之中退出来,不过沉默之后,他继续说道:“而且,他们断后的那批人,战斗意志之可怕,根本难以想象,四十个人坚守阵地,阻拦了我们突击队整整八个时辰,给人道的主力部队撤离留下了充分的时间,最后我们一个活口也没抓到。” 副官想到这里依然心有余悸。 怎么会有人在必死的境地下依然如此坚定? 他们不会胆怯吗?他们难道不知道断后是送死吗? 章绪则摇了摇头:“三百多人……太多了,我们现在是孤军,可没有补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