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完美男人
李晋总觉得祁长训像谁,但又想不起来。 就这么一个一见面就能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的男人,李晋总觉得怪怪的。 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增一分则高减一分则矮,无论是样貌身材,肌肉线条,还是谈吐动作,目光神态,都那么恰到好处没有瑕疵,给人感觉不像是自然生长,而是根据需求定做出来的。 像谁呢? 对了,李晋觉得,他并不像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像那个大家想象中的完美男人。 仅限外表! “什么事?”祁长训很冷,和上次一样,不卑不亢。怎么说呢?任谁有这么完美的外表,也都会不自觉地产生优越感吧。 可就是这种优越感十足的态度,让李晋非常不爽,只要跟他在一起,哪怕他不说话,你都觉得他看不起你。 李晋心说:哪怕你讨厌我也行啊。 问题就在这儿,他眼里根本就没你,你连被他讨厌,都不配。 什么玩意儿,摆谱我可不能输! “太子让我来的。”李晋习惯性地借着太子的名义把要绿矾油的事儿说了一遍,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中间,假模假样地用太子撑腰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可别人祁长训这孤傲,是由内而外的,李晋故作出来的姿态和他一比,就显得滑稽。 原本很担心薛问去杀崔瞳的事儿,祁长训也知道,可现在看来,他一个副使,似乎并不知情,连问都没问。 “原来是这小事,御察使随医僮去取便可。”祁长训听了李晋的来意,招呼下人端来了两杯热茶,用手一比,以茶水请了李晋和皮三儿二人。 你说他不尊重你吧,他叫下人给你上茶,你说他尊重你吧,他让你跟着下人去取。 作为一名堂堂执红卫,李晋上次来这太医院,那医监薛问都是毕恭毕敬,可你一个副使,竟让我一个拥有两枚武机印的武机局缉卫营从六品御察使大人“随医僮去取”,看不起谁呢? “成!‘小校’皮三儿听令!”李晋不服气地端起茶盏,翘着二郎腿,心想我可不能让你一个破参事副使给杀了威风,“本御察使命你随祁‘副使’去取药,本官在这儿等你。” 要说李晋可真够坏的,一点儿亏都不吃。 你要是觉得祁长训叫你随医僮去取药,是驳了面子,你可以让皮三儿随医僮去取也就是了,再不济,你跟祁长训去取,也算官职对等。 可如果这么做,那李晋就不是李晋了,他偏要反将一军,让“小校”皮三儿随“副使”祁长训去取药,可真是一点仇都不带记的,当场就报了。 “也好。”祁长训并不介意,起身就带着皮三儿往里走去。 可就是这种无所吊谓的态度,反而更让李晋更觉得这人看不起自己,让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喂,我都不配让你介意一下吗?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李晋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就独自一人坐在这太医院会客的前厅,一口一口咂着热茶,还掏出从康老师那里抢来的蜜饯吃起来。得意洋洋,百无聊赖。反将一军的快感,让他完全忘了绿矾丝线断裂给他带来的麻烦。 正在此时,李晋眼睛一瞟,看到前厅的回廊里,闪过去一个人影,细细长长,看不清样貌,蹊跷的是,穿了一身儿极不合身也不合时的黑色常服。 “怎么这么熟悉?”李晋眉头一紧,随即大惊:“这是金水河边那个贼人!” 这人不是已经死了么?尸体正在武机局司卫营的殓房里,都躺了七八日了。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李晋放下茶盏,揣回蜜饯,按住腰里的横刀,抬脚就追了上去。 李晋终归是把这太医院想的过于简单,他总认为薛问是薛问,太医院是太医院,殊不知,如今的太医院早已是危机四伏。 祁长训虽然不知道也不会想到太子居然敢不请奏梁王天子就私自杀了薛问,但自从昨日薛问离开太医院去了武机局至今未归,即使不死,也一定有隐情。 刚见李晋时,还吃不准来意,试探了几句,听李晋说是“太子让我来取药。”就知道其中必有问题。 武机局对太医院,接办公务,那都是有程序的。 太子上回让人来取绿矾油,是让主管装备医药的服备营来,业务专业对口,函接手续正常,可今天却让你两个缉卫营的人来取药,这便极为反常。 再者说,武机局要用珍稀药材,取了多少,经谁的手,那都有公文一一记录,这既是制度,也是礼仪。 哪有你李晋想当然地空着手冲进来,翘着二郎腿说:“掌柜,给我打二两绿矾油!” 你当这是酒馆呢? 你成天大大咧咧的是你的事儿,可你不守规矩,不代表别人也都不守规矩。 祁长训当即判断,李晋前来,太子并不知晓。 再加上这几日的事儿,李晋都极为碍事,不仅私自来查那男童尸体,更是杀死苏吉,逼走崔瞳,简直就是个烦人精。 可聪明如李晋,尚且失算,咱们可怜的“小校”皮三儿哪儿能知道这些事儿,老老实实地跟着祁长训往里走。 刚到监药房外的长廊,皮三儿就四肢瘫软,倒了下去,祁长训一只手一提,直接把他像拖小鸡一样拖入了监药房地下的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一张案几,两排药架,昏暗的灯光映照出背后的一个小门,似乎通往更深的地方。 将皮三儿放好,祁长训燃起了些苏合香与甘草的粉末,吸香入脑,醒目开窍,在香料的作用下,皮三儿渐渐醒来,但仍四肢乏力,不能动弹。 “说吧。”祁长训坐在旁边,手里摆弄着一副针具,“薛问呢。” 皮三儿见手脚不听使唤,只有老老实实答道:“我不知道啊,你们干嘛。” 祁长训冷冷说道:“昨天是你来取针的吧。” 皮三儿道:“是啊,放开我。” “放开你?绑你了么?”显然,用绳索捆绑这种初级粗暴的手段,祁长训这种高质量完美男性,是绝不屑于使用的。 皮三儿低头一瞅,果然身上并没有枷锁,但浑身上下像断了联络一样不听使唤,便猜测大约是中了什么毒。 “我可是武机局执红卫!你到底要干嘛?”在皮三儿眼里,执红卫就是代表梁王天子,就是一种光荣,蕴含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别说上刑了,他可想不到,在这皇城之中,居然有人能打执红卫的主意。 祁长训拿手比了比皮三儿:“嘁,大梁没人了么,执红卫有你这样五短的废物,我看这武机局,也早该解散了。” 皮三儿心中来不及愤怒,只是仍旧拼命挣扎。 “执红卫,我问你。”祁长训居高临下问道:“那薛问老太医,昨日去了你们武机局,为何一直没回来呢?” 皮三儿一听他问已死的薛问,惊慌道:“老太医还活着呢,我刚才还看见和太子一起去了玄医局。” 瞅见没,皮三儿这谎话编的,明显就是没看黑板。 问你“为何还没回来”,你就说不知道就完了,既符合身份,也符合情绪。 可偏偏非要说“还活着”,怎么着?怕别人不知道你会抢答呗。 这种时候,既然强调“还活着”,那就说明“已经死了”,更何况还添油加醋说什么玄医局,那玄医局是薛问能去的地方么? 皮三儿这一句话,把说谎时能踩的坑全部踩了一遍。 这当然骗不过祁长训。 他见皮三儿不肯说,倒是并没有做出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没有徐戎那般的“科学逼供,人性拷打”,而是从外面唤来了刚才上茶的小僮。 “说吧。”祁长训眼睛都没怎么抬,对小僮说道:“刚才你给执红卫吃的茶,加了什么?” 那小僮似乎很怕祁长训,怯怯地说道:“按将军吩咐,加了些精炼的莨菪汁还有些安定情志的安息香曼陀罗药粉。” “将军?”皮三儿疑惑。 祁长训似乎很嫌弃眼前这些人,用手中的针盒拍了拍皮三儿的脸,问那小僮道:“这人刚才说自己是执红卫,知道么?迷杀毒害执红卫,何罪?” 那小僮一听,扑通一声跪下,抱着祁长训的腿哭叫道:“将军,将军,都是按将军吩咐的啊。” 祁长训眉头轻轻一皱,连忙把脚从小僮怀里抽出,用手拍了拍,又把衣服捋得一丝不苟的周正,说道:“起来。” “哎!”小僮感激涕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可谁知,刚一起身,只听“噗”地一声,祁长训手里一支一尺多长的银针,直接从小僮喉管旁的人迎穴刺入,又“啵”地一下,从双目之间刺出。 只见那小僮瞬间两眼一瞪,不甘心地倒在地上,死了。 祁长训区区一个副使,随随便便就取了别人性命,州府京兆不敢,大理寺不敢,就算太子的武机局执红卫,好歹也要先定个罪。 也就衙府司军敢。 随着小僮的倒下,这阵仗,别说是皮三儿,就是李晋见了,也得尿一裤子,刘刈?刘刈来了应该能抗一阵子,可他也来不了了呀。 皮三儿吓得玩儿命挣扎起来:“啊,啊,啊——” “闭嘴!”祁长训被吵得眉头一皱。 “我真不知道,将军。”也不知道为何要对一个太医院的副使叫将军,皮三儿求生心切,只看那小僮在临死时这么叫,一定是这祁长训爱听,所以也就不管那么多,先跟着叫了再说:“将军,我只是一小校,你想知道什么去问太子啊。” 皮三儿很不明白,不就打听个人么,直接去问不就得了,干嘛非要弄的要死要活的,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嘁!太子?”听这不屑的语气,祁长训后半句一准儿是“什么玩意儿”,但并没说出口。 他拿针在皮三儿脸上划了划,“无所谓,你不说,等会儿那个叫李晋的来了,也得说。” 皮三儿一听这话,知道李晋也必定中招了,急了起来,朝着密室的门大喊:“老大,老大,快跑,快跑!” 这一喊不要紧,李晋非但没跑,还真给他喊了进来,不过,是同样被拖进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