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县,县衙内。 司马班坐在了左侧位,看向尹大目的眼神里满是戏谑。 尹大目坐在上位,脸色阴沉。 “这么说,校尉未能抓获那要犯王元?也没能将郭县令救出来?” 司马班询问道。 尹大目严肃的说道:“他们在起事那天就跑了,没有携带什么钱财,也没有裹挟百姓,不过二十余人,快马轻舟,逃亡深山等我们杀来此处的时候,作乱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他们进了王屋山我所率领的都是胡骑,难道要我领着骑兵搜山不成?” 司马班赶忙辩解道:“尹校尉勿要动怒,我并非是质问您,只是想知道战况而已。” “那这一路上,您斩获多少?” “一路上未曾发现叛贼,左右都是些遭受荼毒的百姓,并无斩获。” “啊??” 司马班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尹大目没能抓住王元等人,司马班根本不意外。 王元等人实在太狡诈了,在起事的当天,他们完成了烧杀劫掠,将名声打出去之后,就留下了那些追随者继续祸害县城,讨伐四方,他自己则是领着心腹离开了河阴。 他们甚至将劫掠的钱财粮食都散发了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跟任何起事的盗贼都不同。 如今他们已经进了山,除非是联合周边的郡县,发动大规模的民力,搜山翻林,否则就不可能抓住那几个人。 司马班不愿意一同前往,就是不想要承担这个责任而已。 尹大目没抓住,他并不生气,甚至还可以帮助尹大目来一同上书,为他求情,毕竟大家一同合作吃肉,彼此照顾也是应当的。 可是,尹大目说自己没有遇到叛贼。 这就不能忍了。 那些沿路逃亡的,不都是叛贼嘛? 自己都是将他们当叛贼来杀,当作自己的功劳,就你最清高?不愿意动手? 在众人都贪污的时候,唯一那个没有贪污的会成为众人的共敌。 尹大目的做法,无疑会让那些杀良的好大臣们下不来台。 司马班并不怕尹大目。 尹大目在朝中的名声怕是比贾充还要糟糕,是钟会看到了都要往脸上吐口水的那种。 在名义上,尹大目是帮助司马懿除掉了权臣,匡扶了社稷。 可问题是,尹大目相当与背叛了自己的举主。 汉末二元制君主政治,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個了。 曹魏对汉末的政治制度并没有完全的继承,而是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无论是官吏体系里举荐者与被举荐者的门生制度,还是地方以郡县长官为君的地缘政治制度,全盘继承。 司马班不悦的质问道:“尹校尉您莫不是同情那些叛贼?” 尹大目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严肃。 司马班冷笑了起来,“校尉的行为,我会详细的禀告与大将军王元等人逃离,完全是因为校尉的过失!”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县衙。 其余将校们对视了一眼,也跟着司马班离开了此处。 尹校尉独自坐在上位,缓缓握住了剑柄。 哪怕是为了匡扶天下的伟业,他也做不出纵容属下去劫掠屠杀自家百姓的勾当。 司马班此刻却已经召集了其余将校们,若是要在尹大目和司马班之间战队,那众人自然是站在司马班这边的。 不说别的,就左长史这姓,听着就令人安心。 司马班与诸多将校们联合拟了表,上书尹大目的无能失职等行为,决定将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 就在众人商谈的时候,忽有骑士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内。 “长史!有天使前来!!” 司马班听闻,大喜过望,他看着周围的几个将校,得意的说道:“这是来清点功劳的!我们扬名天下的机会到了!” 他当即领着人就前往迎接。 傅嘏站在城门外,神色凝重的眺望着面前的这座城池。 地面上的血迹尚且没有消失,道路边堆满了尸体,有骑士正在逐一清点,城内很是寂静,听不到什么声响,隐约能看到远处升起的浓烟。 傅嘏曾担任过河南尹,对此处格外熟悉。 此刻的河阴县,与他记忆里的那座繁华的县城截然不同。 “尚书!!” 司马班满脸堆笑,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天使的身份。 “不知天使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司马班赶忙行礼,其余将校纷纷行礼拜见。 傅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众人,“都起身吧。” 众人起身,司马班赶忙走到了傅嘏的身边,又问起了大将军的状况。 傅嘏的态度有些冷淡,并不想与司马班叙旧,司马班也是知趣,不再多说,直接站在了他的身后,等待着对方主动开口。 “说说此番平叛的事情吧。” “唯!!” 司马班显然早就准备过说辞了,按着他的说辞,他为先锋击破了叛贼,斩获无数,而校尉贪图功劳,丢下众人独自去追击王元等人,最终空手而归 傅嘏看向了其余将校,众人都是点着头附和。 听着这破绽百出的说辞,傅嘏瞬间拉下了脸。 “左长史城内当真有这么多的叛贼嘛?” “当初征西将军可是下了令,只诛王元在内的首恶,起事者不过数十人,其余人皆被裹挟,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数万叛军呢?!” 司马班一愣,赶忙辩解道:“他们不服从我的号令,还主动来袭击,怎么不算是叛贼呢?城内暴民,想来早有谋反之意” 傅嘏再也忍不住了,他转过身来,凶狠的盯着面前的司马班。 “来人啊!将这厮给我绑起来!!” 司马班大惊失色,即刻就有甲士将他按在了地上。 司马班大声的叫道:“尚书!!我乃有功之将!!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傅嘏板着脸,看着其余众人,愤怒的说道:“大将军有令!但凡有杀良冒功者,罪不可恕!” “即刻释放被抓的百姓,整顿军队,交还劫掠的财务,安抚百姓!” “不从者,诛!!” 他看到司马班还在挣扎,大手一挥,顿时就有甲士将一颗人头丢在了众人面前。 “司马长史,这是征西将军派我送给你的军功!他说,若是你再执迷不悟,他就再送你一颗!” 司马班顿时闭上了嘴,眼里满是惊恐。 将校们被吓得脸色苍白,赶忙行礼称是。 傅嘏领着其余甲士,快步走进了城内,只剩下了一个司马班,绝望的看着同僚们,瑟瑟发抖。 当傅嘏走进县衙的时候,尹大目方才得知了消息,出来迎接。 “尹校尉” 傅嘏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也没想到,唯一没有辜负征西将军的人,居然会是这位外姓校尉。 “末将无能,使得贼酋逃离,未有斩获,请尚书责罚。” 尹大目很是干脆的认罪。 傅嘏却将他扶起来,“校尉勿要这般言语,唉,此番平叛,您是唯一可以被赦免的人啊。” 傅嘏坐在了上位,尹大目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傅嘏满脸的悲痛,他低沉的说道:“河南尹各地,都出现了残害百姓的情况,各地动乱,平县有亭长称要追随王元,发起叛乱,连杀了二十余人” “天子脚下,岂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当初傅嘏和杜预就劝说司马昭,让他只诛首恶,赦免其余人,一来是降低影响力,二来是方便平叛。 只是,庙堂内的诸公也没有想到,大魏的官员和将军已经堕落到了这般地步。 他们甚至敢无视征西将军的命令,直接声称遭受袭击,然后将百姓定义为叛贼,杀的人头滚滚。 这件事的影响还在不断的发酵,平县的叛乱更是火上添油。 河北那些又传来了急报,说是出现了叛乱,有群盗袭击了外出的官员,劫掠豪强在城外的宅院园林。 司马师所塑造出来的虚假的盛世表象,在短短几日内,就被戳破了。 “尹校尉,我现在令你分兵前往各县城,讨伐沿路的贼寇,整顿官员,安抚百姓,这件事不能再继续扩大了!” “等事情平息了,我亲自为伱请功!”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