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六月十日,钱飞一行来到了位于镇中洲西部的天色坊。 天色坊宗门是隐学宗门,但也可谓是“大隐隐于市”。 宗门本身坐落在一个城市的手工业、商业的坊市区,对外显得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他们有颇多宅院,讲究雅致诗画,而凡人之中无人知道他们有修仙者的背景。 钱飞带着女郎们穿过闹市,来到宅院的大门前,找门前小厮通报了姓名。 很快,天色坊主人亲自出来,打开大门相迎。 这位现任的天色坊主人,名叫鲁文冲,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钱飞仔细观察,估摸着他年纪作为修仙之人可能不算太老,或许刚过六十,但面相显得很老。 鲁文冲的眼神忧郁,面容憔悴,脸上的皮肤似乎都耷拉下来,在欢迎钱飞的时候强颜欢笑。 他这样的忧郁大抵是有理由的。 去年,钱飞见过前任天色坊主人的尸骨。 那是在江南甜水城外,忻湖湖底下的地脉洞窟里。 当时司马吞蛟用离别玦引动地脉,造成毁灭性的爆发,当时的天色坊主人即便有真人境界修为,也死得像个无名小卒一样。 天色坊这个宗门,并没有发生什么内讧、血案,当初是整个宗门明确直接投向了司马吞蛟。 现在看来,他们的处境不好。 很多中等规模的宗门都是这样:整个宗门有一个真人来撑住门面,一旦那位唯一的真人意外身死,整个宗门的实力就一落千丈,眼睁睁地垮下来。 把问星山自在洞这么重要的资源开放给天下,招募外人前来寻宝,这也是变卖祖产的行为。 当下这位天色坊主人鲁文冲,修为境界不过是冶纯初期。 看到他的修为,钱飞心领神会,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地脉秘境探险所招募的人,要求不得超过合元境界: 如果外来的探险帮手的实力太强,鲁文冲就罩不住场面了。 这次,钱飞是高调前来的,而冶纯境界的净草在队伍里则特意由冯瑾隐去了真气流溢,伪装成凡人,穿了男装,戴了假发,也蒙了面。 本来对自在洞的寻宝,是打算在闰六月月初就开始的,因为钱飞放出风声要参加,所以天色坊主人鲁文冲特意等待钱飞前来,专门为钱飞而等了六七天。 他把钱飞与女郎们迎进堂屋,看茶,随意寒暄了几句。 茶水还没有放凉,他就带着钱飞一行再次出发,乘马车离开大城市,往问星山去。 问星山自在洞距离天色坊宗门所在的城市有二百多里,已经是在西边的黄金洲地界了,在一片荒凉的黄土地之中。 虽然李木紫早就听说过“问星山自在洞”的名号,但如果不是天色坊张榜,她也很难找到这个地点。 因为……其实天底下名字叫“问星山”的山颇有不少,很难一座座去找遍。 而天色坊所掌握的这个地脉遗迹,根本不是在什么仙气氤氲的名山之中,而是一座只有本地零星农民才听说过的秃山。 所谓的“自在洞”更是一口破旧无人的窑洞。 这真的是极致的隐秘,钱飞一行都暗暗惊讶不已。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一般人都会觉得地脉遗迹应该是有一个古朴而又充满自然气息的入口,而不会想到在这种入口外面可以人为修一口窑洞。 钱飞一行到达窑洞口的时间是闰六月十三日。窑洞外面已经搭起很多帐篷,参与探秘的其他人都早已到了,住在这里等了七八天,甚至有等得更久的。 好些人从帐篷里出来,热情地欢迎钱飞,为首的是几个光头僧人。 净草小声说:“都是刻骨寺的。” 李木紫微笑说:“肯定不是火山寺的?” 净草笑说:“火山寺的僧人会为了打架而拼命,但不会为了宝贝而拼命。” 天色坊主人上前介绍,那几个僧人确实是刻骨寺的。 紧接着,又有十来个人从轻微晃动的空气中浮现,笑嘻嘻地来对钱飞问好。 女郎们吃了一惊,随即理解了,那些人是石英峰的弟子。 “透明身体、光学迷彩”是石英峰的招牌技能。保持这种隐身,是很消耗算力的,不过同时也正是石英峰弟子修行的重要方式。 刚才他们是打断了自己的日常修行,前来欢迎钱飞。 这些人把钱飞聚拢在中间,把女郎们都挤到了一旁,气氛热烈: “钱真人一到,好像我们都不用来了。钱真人可请手下留情啊。” “这次探秘,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们只要跟着钱真人走就可以啦。” “钱真人,你说洞里会有什么?我不信别人,只相信你!” 钱飞也拱手笑说:“钱某只是来凑数的,给诸位打打下手,请不用在意钱某。” 众人乱嚷:“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当然要竭诚互助,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这种油腻的商业互吹,让女郎们都躲远了几步。钱飞自己也挺腻味的,不过既然身为老板,那么应酬就是他的工作。 钱飞虽然嘴角露出笑容,但眼睛没有在笑。 他注意到刻骨寺、石英峰都是卜可平的势力范围,确实来了不少人。 看来现在天色坊仍然投靠着司马吞蛟、卜可平他们,他们恐怕几乎已经把洞中秘宝视为囊中之物。 而这次进洞之后,不仅要提防洞中的危险,更要提防这些热情的“同伴”们。 钱飞却又想到,过去天色坊是与琉璃宫关系很好的。 天色坊是以钴元素入道,因为钴蓝色与天蓝色接近,所以取名为天色坊。 钴元素与硫酸、电能等修炼要素之间的搭配都很合适,过去十几代人之中,都有琉璃宫的上位师长前来天色坊客座进修,而在天色坊遇到危难时,琉璃宫也会来救援。 不过现在,天色坊投靠了司马吞蛟、卜可平他们,是否已经与琉璃宫疏远了? 这时,从窑洞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方脸汉子。 那汉子衣服简朴干净,体格强壮不在钱飞之下,双眼也格外明亮。 他没有到钱飞身边来凑热闹,却去与李木紫打了个招呼: “李师妹,好久不见,你是陪同钱先生来的吗?” 李木紫含蓄地笑说:“王师兄你好。我确实是陪他来的,不过我自己也对此行略感兴趣。” 寒暄了几句之后,那年轻汉子回到了窑洞之中。 净草拽一拽李木紫的衣角:“那是谁?是你师兄?” 李木紫轻轻歪歪头:“可以算是外门师兄。不过仔细论辈分的话,他好像该算我的师侄……他是琉璃宫的王十浪,你居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