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三人众拒绝出兵,但也声明不会支持薛衣人。” 在薛定锷的中军大帐中,一名容貌高挑儒雅的中年人开言道。 这人正是井道利,薛衣人的弟弟,薛定锷的嫡亲叔父。 “是吗。”薛定锷眼神骤寒:“不光安碧如那个蠢女人想要骑墙,铁传甲和全冠清也与她同进退?” 这身高六尺五寸的巨汉,此时眼中透发出少有的精悍,锐利如鹰隼。 “拜月教势力太大,关系网更是盘根错节,既然没有公开站在那边……” “我明白,待到此战事了,小惩大诫就可以了。”薛定锷点头道:“这一番多劳叔父费心。” “非是我不仁,但你爹太过看重那个神堂野种,长此以往,天子峰基业恐难保全啊……”井道利叹息道。 对于自己的背叛,井道利只能找到这个理由让自己心安。 薛定锷微微一笑:“待到我灭掉了神堂,叔父自然能得到更多。无论吴锋或者苏灿,均不足为虑。” 井道利已经是副掌门,想要得到更多,就须得天子峰扩大版图,他才能水涨船高。 露出赞许地一笑,井道利拍了拍薛定锷的肩头,转身出帐。 当井道利的身影消失在帐外的时候,薛定锷顷刻间猛然咬牙。 他并不打算除掉井道利这个叔父,至少现在不想。 这次为了拉拢那些贪婪的支派和豪族,薛定锷几乎牺牲了薛衣人整合内部的全部成果,哪怕结果掉了老头子,如果他再和井道利火并的话,恐怕马上会被欲壑难填的群狼们撕成粉碎。 但此刻,他高硕的身躯,竟如同飓风中的长树一般颤抖着。 从出生开始,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很冷漠,比起对妹妹的宠溺,甚至对那几个侍妾生的杂种,都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愤恨,惶惑,不解,凶狂恣肆的外表下,想法全部掩藏在心灵深处。 随着他渐渐长大,天子峰当中的一股暗流找上了他,那是仍然忠于嬴家的残存势力。 这些人告诉他,他根本不是篡逆者薛衣人的儿子,而是嬴氏的正宗血脉。 想到父亲身量中等,样貌清雅,而自己却高挑剽悍,再联系到从小所受的冷落,一切都仿佛得到了解释。 但他依然恐惧。 那个男人如同一座巨山横在他的头顶,令他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念。哪怕心中已经增添了“父仇”的愤火,他也只能咬牙忍受。 但有一天,他终于想明白了。 以那条蝮蛇的凶狠和诡谲,如果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还能掌握这样大的权力,一直被他委以重任。 所以一切都只是薛衣人安抚人心的谋略,只是演戏演得太真。 但长期的偏激,已经让薛定锷失去了理智。薛衣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是磨砺,亦令他愤恨不已。 当薛衣人对那个神堂野种表现出青眼的时候,薛定锷的愤恨终于完全爆发。 他知道,薛衣人对于他继承平定天下的事业已经不做期望,转而看好特立独行的女婿。 薛定锷已经不愿与父亲开诚布公,袒露心扉,让父亲了解自己的才能和器量。 但他决不甘心陪着老东西一起无偿成为吴锋的磨刀石! 可是,当自己真正举起反旗,而且胜券在握的时候,他仿佛看到那条绝境中的蝮蛇在向他露出冷笑。 “你在玩火啊。” 山巅之上,薛衣人似乎这样对他说着,话音平静,眼神却带着嘲弄。 是啊,为了谋反,他不得不与贪婪的强臣们合作,牺牲父亲千辛万苦扩张出的直属领地,满足这群人的辘辘饥肠。 他的身边,更有着心怀叵测的叔父。 哪怕解决掉了那个神堂野种,天子峰仍然是内忧外患,群狼环伺。荆州龙傲天、李询,并州邶具教,雍州杨麒,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可是,要证明自己,只有这个办法了。 “父亲,我爱你。”薛定锷声音颤抖着,道。 “所以我只能杀了你,让你在黄泉之下,看我如何继承你的事业,这想必也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会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一步步清扫掉一切阻碍。包括你的支持者,安碧如、铁传甲这些******,和我暂时合作的野心家们,还有你那心怀叵测的弟弟和自命不凡的女婿,最后是兵多将广、智谋非凡的天下群雄……” 他的双目血红,似欲凸出,双拳紧攥,话音带着恐惧也带着兴奋,渐渐化成了狼一般的咆哮:“这一切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我会做到!现在以嬴无疾儿子的身份,却保留你的姓氏,当我取得天下的时候,再昭告天下,我本就是蝮蛇薛衣人的长子!” 说这话时,他双眼仍然紧盯着帐门。 帐篷以特殊的材料制成,隔音效果极好,在帐外哪怕以地听之术,也偷听不到丝毫声音。 但他害怕有人突然闯入。 重重的叩门之声响起。 声音带着固定的节奏,那是他派出去的细作头领。 “进来吧。”薛定锷放松表情,开声道。 对方轻轻打开了门扉,快步进来,合身下拜:“禀门主,北面有神堂部队出现,渡过淅川而来,由吴锋亲自率领,人数不到四千。” 这人名叫林山,原名千里觉罗?修,来自东北女真部落,因为当上薛定锷的管家,渐被重用,是薛定锷的头号宠臣。 “是吗。”薛定锷声音沉凝如渊:“动向如何?” 他心中却刹那间燃起了一蓬燎原之火! 吴锋果然来了。 也就是说,终于有机会和那个神堂野种交手了。 那个被父亲认为胜过自己百十倍的粗鲁小子! 干掉他,然后趁着苏灿稳定内部局势的时候,就能从神堂夺取极大的土地,并建立超越薛衣人的声望。 到了那时候,就能慢慢炮制那群贪婪骄纵、反复无常的豪族头领。 “向我军后方移动,似乎打算偷袭。” 薛定锷抓过地图,眼神一扫,决然道:“错了。” “错了?”林山愕然道:“天色将晚,从时间上看,神堂军在半夜时分正好能抵达我军后营……” 薛定锷眼神骤明:“我军后营布置严整,又背靠山崖,无隙可乘。吴锋的布置不会如此简单,这是他的暗渡陈仓之计。他想要向下游移动,在水流平缓处渡过丹水,而后沿着一条山道前往大桑城,与老头子会师,弥补他兵力不足的劣势。” 林山怵然一惊,而后谄媚道:“门主英明!” 薛定锷冷哼一声:“但那条山道崎岖难行,既然被我看破,只要派出一支轻兵先行渡河,埋伏在上头,就能杀得他片甲不留!” 如果能全歼吴锋的部队,薛衣人的队伍必然不战自溃。而父亲在临死之前,也能见识到自己的手腕和才干了吧! 他的眼中光华炽烈如日芒,似乎对这一战的胜利,已经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