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璇走的的那日在山门前站了很久。苏绮璇在青云观里的人缘很好, 观里的所有女冠都自发前来送苏绮璇。不少人包括慧真都哀叹, 以后就没有人每晚将好听的故事了。 苏绮璇被女冠们簇拥着, 眼神却望着紫彦房间的方向。等了许久,也不见大门开启。霍景和齐氏今日早早就在霍府等待,只等着连枝将苏绮璇接回府上。连枝见到苏绮璇还在依依不舍地眺望, 走上前来道:“大小姐, 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苏绮璇柔顺的点点头, 若有所失的坐上滑竿抬椅。紫彦站在观中最高的楼上看着苏绮璇远去。 “关于霍家大小姐查到了什么?”紫彦凭栏远眺,对着身后的紫忠道。紫彦望着苏绮璇坐的滑竿抬椅已经行到了半山腰,苏绮璇从滑竿上走了下来,换上青葱色的轿子被四个轿夫抬着向山下去了。 “回主子, 卑职查到了不少关于霍家大小姐幼年病症的消息。霍家大小姐幼年多病,看遍京城名医也始终治不好。最后一个外地云游而来的道人, 为霍家大小姐算命。说她八字带煞, 若想病好必须在出嫁前不得见外人,即使是亲生父母也只能偶尔隔着纱帘相见。为霍家大小姐算命这个道士道号名为连山,号称常年在终南山一代隐居,道法灵妙可通鬼神在京城一代小有名气。但卑职打听到, 这个连山常常暗地里去钱铺兑换巨额银票。一些眼线也回报,内宅里一些妇人会贿赂连山,让连山用术法来解决些后宅阴私。” 紫彦的眉凝上了一层寒冰, “当日皇觉寺住持曾为紫茗算卦, 告知孤她命格极贵, 绝非带煞短命之人。不过在霍府中,人人皆说紫茗八字有缺。国师不好反驳,只能顺水推舟说些平淡结论。” 紫忠点点头:“正是如此,应是霍府有人买通连山才做此八字说法。至于霍家小姐身上带的蛊毒,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曾有京城齐府的人联系他用重金买下可杀人无形的蛊毒。这一切背后元凶应是霍府当家主母,齐氏。霍家大小姐为右相霍景和齐氏嫡姐齐旬月所生。而齐氏是之后的填房,对霍家大小姐出手,估计是因为当年齐氏在齐府出身低微,难免对嫡姐怀恨在心。这也就报复到了霍家大小姐头上。” 紫彦平生头一次升起剧烈的杀意,“为人母者,为何如此歹毒?紫茗这十几年真是受苦颇多。” 紫忠见多了后宫女子间的勾心斗角,觉得这位齐氏的手段实在太不高明。紫忠劝慰紫彦道:“主上,恕属下之言。齐氏的手段也只是后宅里较为普通的水准,日后主上坐拥江山才需要谨慎对待后宫里妃子间的刀光剑影。况且,古语祸兮福之所倚。若非齐氏这一番动作,霍家大小姐现在已经嫁给晋王为妻。也不会来到青云观清修,而与主上相识。” 紫彦道:“我不管他人之间如何倾轧,只是齐氏不该动孤的人。” 紫忠道:“属下还打听到,连山近些日子又回答了京城,且和齐氏有所接触。齐氏说是家中闹了花妖,要请连山七日后前去驱邪。” 紫彦低低一哂:“驱邪?这番害人之心倒是不屈不挠,七日后你随我一起去霍府走一趟。” 紫忠应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苏绮璇乘着轿子晃晃悠悠的回了霍府,霍景早已经在门前张望了许久。见女儿回来,且比往日风姿更胜,霍景心中高兴万分却又不免想起当年亡妻的温柔笑意。 父女相见自是一番落泪煽情,齐氏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偶尔插嘴几句。若是不看暗地里的波澜汹涌,此番景象真是其乐融融举家欢乐。 吃饭时,齐氏提到了找道士前来送花神一事,霍景对这种事情并无什么意见。齐氏转头询问苏绮璇的想法。 苏绮璇温婉一笑:“母亲提出的总是最好的。” 被齐氏插了话打断霍景和苏绮璇的叙旧,霍景有些不耐烦。转头又问了问苏绮璇这一年观中的见闻,又看到苏绮璇仍然带着面纱想必是脸上的伤痕依旧没有好转。 霍景想到此处又是一阵心疼,决定过些日子找人去请些江南一带的名医来为苏绮璇医治脸。毕竟面容对女子事关重大,若是面容受损之后嫁人一事难免受到拖累,霍景可舍不得掌上明珠受到半点亏待。 苏绮璇在府内吃好喝好玩好睡好,每日游湖赏月又常常去找霍景吟诗论经。见到苏绮璇过的开心,齐氏可谓是如坐针毡每晚都难以入眠。不管众人如何想法,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送花神的日子终于到了,齐氏一大早就喊人在霍府后园中打扫地面撒上清水,又摆好施法用的台子只等连山到来。 齐氏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前些日子,齐氏使了点手段让一个丫鬟得了癔症,而后请人来看说是冲了院子里花气邪祟,需要建台做法送走精怪。今日找连山来做法,表面是为了送花神,暗地里连山在登台做法的时候会暗自下咒让邪祟附着到霍茗雪的身上。连山那晚对齐氏将胸脯拍的作响,说此法已经试验过多次,百试百灵绝无差错可言。当日做法,邪祟上身的效果绝对立竿见影,不出几日被施咒的人就会重病不起一命呜呼。 齐氏回想了下前几日商议的计策,又重新确认了连山交代的作法朝向没有错误,扭着腰肢去通知府里一干人中午前来观看作法。 连山按照和齐氏约定的时间前来,只是出乎齐氏预料的是,连山除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道姑。 一个道姑头罩着斗笠,见不到真容。一个道姑极其年老,头发花白面上皱纹驳杂。 霍府众人和连山一行齐聚在后园。连山摸着胡子向霍景和齐氏介绍道,说这两位是青云观的道友,一位是紫彦,一位是紫忠。京城不少达官贵人都是这二位引荐的。今日听说小道来霍府做法,就一道前来观看。 双方客套一番后,各自就坐。连山登上法台,挥起木剑开始做法。 苏绮璇见到紫彦出现后,目光就一直望着紫彦所在的方向。紫彦似是察觉到苏绮璇的视线,隔着斗笠也看向了苏绮璇。 回到霍府后,苏绮璇不再似观中的一袭朴素道袍。今日的苏绮璇身着杏黄色绣竹裙袍,头上簪子金色的步摇。比起观中的打扮,显得俏丽活泼不少。 两人相互对视,苏绮璇低下头重新去看台上连山做法。紫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隔着斗笠默默注视着苏绮璇。 作法台上的铜炉里竖着三根香,连山挥舞着桃木剑绕着台子念咒。当铜炉里的香烧到一半的时候,连山心里有点急了。在作法之初,连山已经把混着苏绮璇头发的香囊放在火炉里烧掉。照理来说,此刻苏绮璇就应该有些不舒服。但是,苏绮璇仍旧好端端的坐在台下的凉棚里。连山驱使邪气向苏绮璇靠近,但是邪气似是有灵智一般,似是怕极了苏绮璇,只是远远的围绕着苏绮璇打转。 苏绮璇饶有兴致的坐在凉棚内打扇望着台上连山满头大汗的挥舞着桃木剑。 苏绮璇还未想好怎么逗逗连山时,突然听到旁边的齐氏一声尖叫。 齐氏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从椅子上翻滚在地。齐氏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似杀猪一般的嚎叫着。苏绮璇似是被惊吓到,猛地的站起来,用帕子捂住了唇。齐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一道道红斑而后开始化脓渗出血水。 似是响应齐氏的嚎叫,台上的连山道长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从台子上栽了下去生死不知。 紫忠疾步走上去探了连山的呼吸,对一旁不知所措的霍景道:“霍大人,这园子里的花神已经变成花妖,连山法力微薄不是这花妖的对手,不仅自己遭了反噬还连累了贵夫人一起为邪祟污染。” “这,这下可怎么办才好?”霍景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六神无主。 紫忠沉吟道:“当下再作法已经没什么必要。只能在园子内的生门处布下阵符,再用经文超度三日,方可化解邪祟。” “那内子该如何……”霍景见到齐氏满脸的浓疮血丝触目惊心,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紫忠显得有些为难,“只能等送走花妖后再找大夫前来诊治。” 白日里一场闹剧折腾的整个霍府人仰马翻。见到齐氏被邪祟所侵,霍景六神无主中仍是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霍景连忙喊来丫鬟将苏绮璇送回了闺房,以免苏绮璇也遇到什么不测。 到了晚上,一天的喧嚣终于复归于沉寂。苏绮璇将自己身边的小丫鬟打发去给齐氏送自己煲的汤,而自己则坐在房内床边慢慢的挑着烛花。 等了一会,房门外响起了扣门声,紫彦推门走了进来。 苏绮璇将挑烛花的簪子放了下来,冷冷的道:“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