晼然大早上起床, 还迷瞪呢,就被杏香打包裹了出来, 直接塞进了马车里。 杏香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撩着车帘与晼然说笑,清冷的空气吹进来, 刚好也能让晼然醒醒神。 “咦?”杏香突然出声,整个人面目都阴沉了起来。 “怎么了?”晼然这会儿也被杏香叽叽喳喳醒了:“瞧见什么了?” 杏香“吧唧”一下,撂了帘子, 笑得格外不自然道:“没事, 什么都没瞧见,姑娘刚不还说困呢?不如再睡一会儿,似乎马场不近呢。” 晼然捏了捏杏香的圆鼓鼓的脸蛋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晼然说着,越过杏香的手, 要去撩软帘, 杏香急忙伸手去拦,被晼然“啪”的打在手背上:“愈发的没大没小了, 安嬷嬷要是在,定要把你拉下去打几板子。” 杏香吹着肉乎乎的手, 不满道:“奴婢是怕姑娘生气, 姑娘早就说过的, 气大伤身, 若真伤了身子, 可怎么是好?” “那我倒要瞧瞧, 什么事情能让我气得伤了身子。”晼然说着, 撩开软帘,正瞧见对面的巷子里,秦明辰站在一辆马车前头,指挥着几个护卫军,弄着什么,倒好像那马车的车辙出了什么问题。 晼然还没说话,杏香便气鼓鼓的说道:“也不知那是哪家府里的姑娘,如此的抛头露面,看着秦少将军,连眼珠子都移不开的,好不要脸。” 晼然这才关注到重点,秦明辰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三人,一位夫人,一位姑娘,另外则是一位白衣少年。 晼然眼眸一亮,笑吟吟道:“啊,竟是乔姑娘,看来她们是来看宅子的。” 杏香没有跟着晼然去户部尚书府,因而不认识乔夫人与乔雪莹,惊讶道:“姑娘认识?” “认识的,是夏姐姐的表妹。”晼然说着,就要停下马车,让护卫去帮忙。 窦瑾晖就在马车的另一侧,将晼然的话语听得真真的,没等晼然下马车,便道:“你等着便是,我吩咐几个护卫过去,别忘了杏香刚刚说的话。” 杏香刚刚说什么了? 晼然看向杏香,杏香抿唇低下了头道:“姑娘,外头那么些人,您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晼然横了杏香一眼,她一直仗着年纪小,在外头随意的玩耍,这会儿被自己的丫鬟给坑了。 窦瑾晖指了几个侍卫,去那厢溜达了一圈回转道:“乔夫人的马车车辙坏了,多亏遇到了热心的秦少将军,乔夫人与乔姑娘对秦少将军赞不绝口,倒也不必我帮什么忙,已经有护军去找新的车辙,换上也就是了。” 晼然听着,不是什么大事:“好像会耽搁不少功夫,要不然让乔夫人与乔姑娘等人上府里坐坐?” 窦瑾晖没有直接拒绝,只道:“我只今个儿有半日的空闲,你若是不想去骑马,便罢了,咱们这就回府吧。” “去去去去,怎么能不去?”爬都爬起来了,现在回去钻被窝也晚了,没道理不出去玩啊。 窦瑾晖唇畔噙了一抹笑意道:“我刚瞧着,秦少将军与乔夫人,乔姑娘倒是相谈甚欢。乔夫人昨日入京的时候,正遇到上香归来的护国将军夫人,也就是秦少将军的母亲,护国将军府的马车坏在了路上,听闻乔夫人等人是入京的,便搭了车,一道入城。 这倒也是难得的缘分,昨个儿乔夫人与护国将军夫人同行,今日乔姑娘的马车坏了,秦少将军就替母还债了。” 窦瑾晖似只是随口说说,便让马车与马儿一并跑了起来,奔着京郊马场而去。 杏香在马车里头愤愤不平,尤其听过窦瑾晖的话之后,很是不高兴:“什么缘分?依奴婢瞧,分明就是乔家的人故意的,再说了,马车坏了,乔夫人明知道旁边就是咱们靖宁侯府,后头就是镇国公府,随便上哪个府邸说一声,不能借辆马车用?倒要在巷子里,干巴巴的等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寻个机会,与秦少将军说话的。” 晼然端着茶盅喝茶,有点饿了,早晨出来的早,根本没来得及用早膳。 晼然正想着,要不要吃几块点心垫垫,就见车帘撩开,一笼热气腾腾的小包子递了进来,窦瑾晖清润的嗓音道:“一会儿到马场,马上颠簸,别吃太多。” 晼然立刻眉眼弯弯起来:“表哥总是想得周到。” 窦瑾晖唇角渐渐上扬,撂下车帘,缓缓道:“吃吧。” 杏香揭开小蒸笼,就见里头整整齐齐的摆了六个小包子,白嫩嫩的,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料都可以看得真切。 杏香惊呼道:“姑娘,表少爷好厉害,这是天香楼的包子,天香楼是限量供应,若不是提前订下,根本买不到的。” 晼然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理所应当,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窦瑾晖算不到的,不过几个包子,大惊小怪! 即便窦瑾晖叮嘱过,晼然还是吃的肚子滚圆,下马车的时候,她刚刚把第五个咽下去,若不是给杏香吃了一个,她六个也能吃下。 京郊的马场,其实就是个辽阔的,比较矮的山头,如今冬日里,有许多的积雪,,没有什么人,一眼看过去,一望无垠的,让人心情很好。 窦瑾晖牵了一匹漆黑油亮的小马来,看上去很温顺,晼然看着别人骑马帅,但真到自己跟前,就怂了,虽然是匹小马,但还是比她高了不少。 “表哥~”晼然对手指:“我刚刚吃了五个包子……” 晼然一副生怕窦瑾晖不相信的样子,将五个手指都展开,弱弱道:“要不,我坐这儿看表哥骑马?” 窦瑾晖眉头一凛,刚说了,让她少吃些,她转头就吃了五个,这会儿害怕了,倒找出这样的由头来。 “我在哪儿骑马不成?非要到京郊马场来?”窦瑾晖问。 也对~窦瑾晖这样的,骑在马上,随便溜达溜达,就能勾了一群小娘子的魂,也不缺她一个欣赏叫好的。 晼然看向杏香,杏香连忙道:“奴婢去给表少爷与姑娘准备茶点。” 杏香说完,撒丫子跑了。 表少爷给姑娘预备的马,她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 “过来。”窦瑾晖牵着缰绳,简洁道。 晼然耷拉着脑袋挪过去,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爬不上去……” 下一刻,晼然被窦瑾晖双手一托,稳稳的落在一旁的黑马上,却不是她那匹小的,比她那匹还要高上一头,晼然一睁眼,几乎要歪下来…… 下一瞬,晼然后背多了一个坚实的后盾,窦瑾晖双手环着晼然,后背与手臂与她隔开了一掌距离,可以护着她,又不会过于亲近,吓到她。 窦瑾晖松了松缰绳,马儿就走了起来,晼然害怕的抓紧了马鞍,窦瑾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松,若让它知道你怕它,它就会转头来欺负你,这些马儿,也是极聪慧的。” 许是窦瑾晖的声音□□定,又许是她对窦瑾晖太信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晼然就松开手臂,笑声清脆:“快些,再快些。” 风声呼呼的,徜徉在雪地里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晼然很庆幸,她是不同的那个,有许多人宠着纵着,不必拘泥于那些规矩,不必只圈在一个小小的四方院子里,只看到那一片天空,只争夺于家长里短。 但她也知道,她装不了多久的小孩子了。 窦瑾晖宠溺的看着晼然,策马奔腾,似是能将朝堂上的纷扰也一并吹散了去,晼然总是能轻易的,用笑容感染他。 几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午膳时分,途径小巷,那马车却是刚刚修好,已经不见了乔府公子的身影。 晼然跳下马车,与乔夫人见了礼道:“夫人与乔姑娘在外头冻了这么久,怕要伤身,不如去侯府用膳吧?” 乔夫人略带为难的说道:“改日递了帖子,再去侯府,没有这般急匆匆上门的道理,且我们刚刚买了北边的宅子,过两日就要搬过来,到时候再去侯府登门拜访。” “这么快?”晼然有些惊讶:“这可好了,以后乔姑娘可以跟我们一道玩了。” 乔雪莹低了螓首,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道:“多亏了秦少将军帮忙,我们才寻到合适的宅子,有秦少将军作保,这会儿大哥已经与人去办地契去了。” 秦明辰从晼然一下马车,便一直盯着,半点不挪眼,这会儿听乔雪莹提起他来,才挠头道:“没什么的,不过举手之劳。” 秦明辰眼睛亮闪闪的看向晼然,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他这么热心肠,又是晼然的好姐妹,晼然定会觉得他做得不错吧? 晼然刚想看过去,就被窦瑾晖遮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窦瑾晖水云暗纹斗篷,根本看不到秦明辰。 乔夫人笑着说道:“于秦少将军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乔府来说,却是大恩了,还请秦少将军不要客气,改日乔迁宴,一定要来。” 秦明辰本想摆手的,但想着乔府的乔迁宴,晼然说不得也要去,他就有机会见晼然了,因而喜滋滋的答应了。 乔府的进度快的不得了,三日后,便是乔迁宴,镇国公府与靖宁侯府都收了帖子,到底只是个江南知州,镇国公府与靖宁侯府都只出了个管事嬷嬷,将该尽的礼数尽到了便罢了,倒是晼然几个都到乔府做客,一道玩耍。 聂佑娴到的时候,晼然刚去了净室,杏香见聂佑娴也来了,拉着彩虹咬耳朵:“怎么你家姑娘也来参宴?” 彩虹笑着说道:“我家姑娘的性子,你还不知晓吗?最是贪玩不过的了,还有十几日大婚,我们老夫人再不许我家姑娘随意走动了,我们大姑娘知晓你家四姑娘来,这才央着老夫人,说是最后一次出来玩了,老夫人这才允了。” 杏香不高兴道:“太子妃想要跟我们姑娘玩,去侯府便是,来乔家做什么?” 彩虹听着这话里有话,拉着她到一边去,追问道:“这是怎么了?乔家惹着侯府了不成?没道理啊,若是乔家真惹到侯府,你们姑娘也不会来参宴了。” 杏香没好气道:“先前那个秦少将军的事儿,你也是知晓的吧?” 彩虹掩唇而笑:“怎么能不知晓?我家大姑娘念叨好几回了,恨不能亲自去查查护国将军府的底,生怕四姑娘吃亏,我倒是远远瞧见过一回,的确有少将军的风姿,威风凛凛的。” “哼,也不是个好的!”杏香“呸”了一声道:“那天乔府的人来瞧宅子,那个秦少将军就跟没见过姑娘似的,鞍前马后的,给人帮忙修车,又是帮忙寻宅子的,还不是被人勾了魂去?” “这怎么话说的?”彩虹眼眸一亮,鼓动着杏香继续说。 杏香憋着气呢,在侯府也不敢随便跟谁说了去,便道:“就是这乔府的姑娘,见到秦少将军就跟没了骨头似的,声音也跟蚊子一样哼哼着,瞧见人就脸红的不得了,又是端茶,又是递水,连丫鬟都不用了,真真跟人没瞧出来她什么意思一般的。” 哼!比我们姑娘还不矜持。 彩虹眉头一凛,立刻板起脸来:“竟有这样的事儿?你等等,我得去与我们大姑娘说一声。” 彩虹说着,就往明间去,聂佑娴此刻被众星捧月一般的捧在中间,彩虹好容易才找机会与聂佑娴低声耳语了几句。 聂佑娴听了就沉了脸,不过一瞬,便跟没事儿人一样的,问道:“靖宁侯府的四姑娘呢,还有乔姑娘,怎么不见人?” 晼然一会儿就回来了,被聂佑娴拉着坐了,还没坐稳,就被聂佑娴狠狠的掐了一下。 晼然险些跳起来:“你干嘛?” “你被人挖了墙角,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跟我说!”聂佑娴唇角带着笑意,呲牙咧嘴的跟晼然说道,时不时对着远处的夫人们笑一笑。 “什么时候的事儿?”晼然云里雾里,完全没弄懂。 “装什么傻,你之前不是瞧好了那个秦少将军了吗?你瞧好的人,乔雪莹也敢动心思,谁给她的胆子?”聂佑娴捏着晼然说道:“不成,这场子,你得找回来。” 乔雪莹的心思,晼然自然也看出来了,这古代女子能遇到外男的机会少,乔雪莹对这个英雄救美了的秦少将军有好感,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再说了,她还真的没想过,秦明辰的事儿,不过是瞧见个外男,新鲜,才与聂佑娴几人说道的。 “我对秦少将军?没有啊?我若真的有什么心思,我还能跟你提起他来吗?我不得藏着掖着的不让你知道?你那么大嘴巴。”晼然直言不讳道。 “哎,你怂什么啊,乔雪莹哪儿能跟你比啊,从前我还觉得护国将军府门第低了些,配不上你,但被人抢了去,那怎么能成?回头被人说起来,你被人半路截了胡,你脸面往哪儿搁?难不成这张脸不要了?”聂佑娴说着,就要来捏晼然。 “我真没有……她们两个很有缘分的。”晼然兴冲冲的说道:“而且英雄救美之后,不一般都是美人倾心,以身相许,这是标准的话本子,多顺当啊。” “我不管,我刚把你的发钗丢出去了,让乔雪莹的大哥捡了去,你去拿回来。”聂佑娴一本正经的说道:“瞧,你们这也是缘分,乔雪莹敢勾搭秦明辰,你就去勾搭她大哥,不勾了魂,不许回来,没得你输给乔雪莹!” “啥?”晼然骂道:“你闲疯了吧!” 聂佑娴撇嘴道:“你爱要不要,那发钗就是咱们上次珠宝阁一起挑的那个蜻蜓的,你要是不去要,我一会儿就从乔落尘的身上翻出来,诬陷他,偷偷的藏了你的发钗!” 晼然气得跳脚,不为别的,那发钗上头有聂佑娴亲手刻的歪歪扭扭的一个“晼”字,又是珠宝阁的珍品,她不想认都不成。 “聂佑娴,算你狠!”晼然撂下狠话,灰溜溜的去寻发钗了。 聂佑娴笑容灿烂起来,冲着彩虹使了个眼色,彩虹不一会儿就将乔雪莹给找了来,拉着她东拉西扯的,但语气着实算不得好。 “乔姑娘今年多大了?”聂佑娴端方雍容的问道。 “十五岁。” “十五还没议亲?江南再不济,也不至于一个适宜的人都挑不出吧?莫不是一早就打算着,趁着入京之际,到京城找一个人家?”聂佑娴一本正经的问道。 乔雪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聂佑娴,神色尴尬,也不敢反驳,只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雪莹不敢多问。” “不敢多问?”聂佑娴微微一笑道:“那倒是容易了,等回头我入了宫,若瞧见那合适的寒门学子,还没有糟糠之妻的,我给你指门婚事。” 乔雪莹抿着唇,也不知聂佑娴怎么突然就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四处寻觅道:“董四姑娘也不知去哪儿了?” 聂佑娴笑了笑,往后靠了靠,温柔道:“她啊,说不准又被秦少将军给堵了呢,那个秦少将军也是的,不过远远瞧见了晼然一回,就迷得跟什么似的,次次寻机会见晼然,真真的年少气盛,拦也拦不住,整日里,变着花样哄晼然,今个儿必定是知晓晼然要来,不知道在哪儿猫着呢。” 乔雪莹一下子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秦明辰竟是钟意晼然的,聂佑娴犹觉不足,笑着说道:“不然乔姑娘以为,怎么秦少将军,护国大将军之子,怎么就肯来参加乔府的迁居宴了?便是我,也是因为晼妹妹才来的。” 乔雪莹蛾眉轻蹙,心内酸楚,聂佑娴却不肯让她离开,只拉着她说话,生怕她去扰了晼然的事情去。 晼然吩咐了杏香,绕着乔府的院子,四处找乔落尘,此刻的乔落尘正躲在一颗百年古树之后。 湖畔边,窦瑾晖神色淡漠:“夏大人在账目上一向有天赋,没人能在账目上糊弄了夏大人,因而皇上对夏大人很是看重。” 夏大人捋着胡须自谦道:“窦公子过誉了。” “那夏大人该是也看过江南知州乔大人报上来的账目吧?”窦瑾晖问。 夏大人微怔,没有立时作答,只看向窦瑾晖,此刻的窦瑾晖哪里还有半点那日的学生谦逊?一张口间,掩藏不住的威严冷厉。 “窦公子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夏大人心虚的侧过脸去,强撑着说道:“依在下看来,窦公子如今最重要的,是将自己的文章写好,凭着窦公子的本事,会试自是无碍,可这殿试,皇上问起来,辩题还是要细细准备才是。” 窦瑾晖负手而立,身子面向结了一层细冰的湖面,道:“夏大人以为,若不是皇上说起,在下又是怎么知道,夏大人在账目上有天赋的?” 窦瑾晖转过身来,笑看着夏大人,微微勾起了唇角,冬日里,数九寒天,夏大人的冷汗在一瞬间湿了里衣。 窦瑾晖不等夏大人作答,缓慢而凌厉的说道:“皇上如今要给夏大人一个机会,所以才会让窦某前来。” 夏大人一头的冷汗,慢慢跪下身去。 “江南那摊子烂账,皇上是看不下去了,总得有人去江南一趟,将那里理顺理顺,敲打敲打那群贪赃枉法之人,夏大人觉得,谁自请去江南为好?”窦瑾晖冷声问道。 “微臣……明日就上折子,请旨去江南。”夏大人是聪明人,知晓皇上不好直接指派了人手,前往江南,免得让那些个贪赃枉法的得了消息。 窦瑾晖倒是有几分欣赏夏大人的聪明,摩挲着指尖问道:“不知夏大人为何好端端的户部尚书不做,要去江南?”这问题,定会有不少人问起。 夏大人用帕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迹说道:“微臣的夫人素有顽疾,有大夫说过,江南气候宜人,最是养病,因此微臣想要带着夫人去江南养上几年。” 窦瑾晖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那便以三年为限,夏大人要知道,皇上一直都很重视人才,也一直认为,只有夏大人才能在户部做得长久,若江南的事情顺遂,皇上必有嘉奖,若不行……两罪并罚,夏大人当知后果。” 夏大人此刻也没得可选,多年辛苦,只瞒了乔大人这一桩,他也发现江南的账目有问题,但乔大人是自己夫人的亲弟弟,这些年一直想要入京。 这次,乔大人的路子已经走通了,吏部早就暗示过,必定会让乔大人留在京城,若他揭穿此事,倒成了扯后腿,断后路之辈,哪里敢提出来,不想这一切,都被皇上看在眼里。 “那乔大人……”夏大人起身,问窦瑾晖。 窦瑾晖冷哼一声道:“乔大人是躲不过了,夏大人且先顾着自己吧,才入京不过五日,就能在靖宁侯府后头买宅子,银钱哪里来的,还用窦某提醒夏大人吗?这事儿皇上心中自有计较,若夏大人透露出一丝一毫去,那纵是夏大人天赋再怎么好,太子殿下再怎么惜才,怕也救不回来了。” 夏大人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发一言。 窦瑾晖却是云淡风轻的搀扶起夏大人来,仿佛夏大人刚刚不是在跪他,只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夏姑娘嫁入盛荣伯府,镇国公府的大姑娘又是未来的太子妃,算起来,夏大人的前途明朗的很,可莫要一时糊涂,断了阖府的前程。” 夏大人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能留下性命来,那是太子给的,夏大人干巴巴的笑着说道:“窦公子提醒的是。” 就在此时,窦瑾晖听到一声细细的折枝声,窦瑾晖不动声色,轻拍了夏大人的胳膊一下:“夏大人还要帮着乔府待客,在下便不打扰夏大人了。” 夏大人巴不得早些离开,还替乔府待的什么客,恨不能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恨不能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亲戚,立刻说道:“在下身子不适,要早些回府去……” “夏大人,乔大人怎么说也是贵夫人的亲弟弟,夏大人若就此走了,乔大人岂不是要担忧?”窦瑾晖似笑非笑的说道。 夏大人只觉得进退两难,硬着头皮道:“那在下去待客,待客……” 夏大人好容易离开,窦瑾晖一副赏景的模样,往周围漫步而去,在那颗百年大树下停住,看着那里杂乱的脚印,寻着印迹行去…… 杏香这厢好容易才见到乔落尘的身影,见其正坐在后园亭子的石椅上,也不觉得凉,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坐着。 杏香知道事情紧要,巴巴的去了,刚刚她也是一时冲动,就把晼然那发钗给了聂佑娴,现在后悔死了,生怕自己回府后,会被安嬷嬷打死。 晼然站在一个人来人往的抄手游廊上等着,这里是乔府,落下什么东西,被人捡到了,也是寻常,聂佑娴是太子妃,怎么折腾,自有人收拾烂摊子,她却不成,杏香说乔雪莹那番话,何尝不是说她? 晼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古代的规矩真憋屈,秦明辰和乔雪莹一男一女,是两个人,但如果有什么难听的话,张口说的便是女人。 不一会儿功夫,晼然听到脚步声,知道是杏香,笑着转过头来问道:“拿回来了?” 杏香为难的看向晼然,身后跟了一身白衣的乔落尘。 乔落尘不愧与乔雪莹是兄妹,自带忧郁气质,文艺的好像那种只会自己待着的白衣少年,嗓音清清冷冷的:“敢问四姑娘,发钗是在何处丢的?” 晼然一时还真答不上来,谁知道聂佑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将发钗扔给乔落尘的。 乔落尘细长的丹凤眼含着一点笑意,温柔道:“四姑娘别误会,在下不过是想确认,这发钗是不是真的是四姑娘的,乔家是小门户,若是弄错了东西,旁人找来,乔家无法与人交代,所以便多问四姑娘几句。” 杏香倒也机灵,随口说道:“这发钗是我家姑娘备着的,一直在奴婢这里收着,奴婢跟着姑娘进进出出,去了不少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所以具体在何处,我家姑娘是不知晓的,但这发钗是珠宝阁的孤品,珠宝阁是有记录的,乔公子若是不信,尽管使人去问便是。” “原来如此。”乔落尘从袖中取出那发钗来,赤金材质,钗头是一对薄翼蜻蜓,看着活灵活现的,很精致,垂下三股碎米珠流苏,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发钗倒也配四姑娘,在下一直以为,江南水土养人,最是出清丽灵秀的姑娘,直至见到四姑娘,方知从前是井底之蛙。”乔落尘说着,往前进了几步,单手拿着发钗,送到晼然跟前。 晼然侧首看向乔落尘,她这是被委婉的夸赞了? 果然忧郁气质的人,夸人都这么的非同寻常。 刚刚乔落尘与晼然始终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此刻乔落尘走近,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像会说话一样,直直的望向晼然,眼底的情意丝丝流转,欲语还休的架势…… 晼然下意识的躲开眼去:“杏香……”这里这么多人,晼然可不想被人胡言乱语了去。 杏香会意,上前道:“乔公子,你……” 乔落尘伸出手去,微微抬高,坚持要晼然去拿,晼然瞬间皱了眉…… 乔落尘望着晼然,清澈的眸子似是被伤害了的孩子,好像晼然不肯从他手里接过去,是瞧不起他…… 晼然正要解释,就见乔落尘被一不知哪里来的石子打了胳膊,胳膊一酸,手中的发钗也脱了手…… 待乔落尘反应过来,那发钗已经牢牢的落在窦瑾晖的掌心。 窦瑾晖俊朗的五官沉静下来,冰冷的可怕,却是理也不理乔落尘,只扭身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带你回府。” 窦瑾晖拉着晼然的手腕就走,气得胸口疼,且这次连正门都不走,进了靖宁侯府的侧门,关上门就开始骂人:“你如今胆子愈发的大了,日后再不许见外男,外祖母纵着你,你便无法无天了不成!” 晼然特别无辜:“我没想见他,还是让杏香去找他的,但没想到乔公子会走过来,我又不是他的腿,他要过来,我也拦不住啊,再说我站的位置特别宽阔,一点儿也不隐秘,大大方方的,今个儿是乔府的乔迁宴,他是府里的公子,待客的时候,说上一两句话,是情理之中,谁敢乱嚼舌根啊。” “他伸手给你东西,我若是不出现,你当如何?你竟还站在那里,要跟他说话,你是忘了慕容智的事儿了,是不是?”窦瑾晖气得不得了,又不想拘着她,成了那呆木头,稍微给她点阳光,她就灿烂的要红杏出墙了。 晼然也气,窦瑾晖还从来没有这样凶过她,心里又急又怕的,嚷道:“我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要我如何?我难道就不怕吗?我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嫁人! 那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整日里躲在靖宁侯府里不出去,索性钻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门?然后安安静静的等着你们给我一个安排好了的男人,嫁过去!” 晼然气鼓鼓的,红了眼,她一个现代人,做不来那安分守己的小姑娘,让她每日里在院子里不出门,外人一个不见,那跟监狱里的人,有什么差别? 窦瑾晖冷冰冰道:“外祖母,姨母,甚至我们,都会为你参详,若不是个好的,不会让你嫁,旁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是你们认为的好,不是我认为的!外祖母爱吃那苦苦的野菜,外祖父爱喝辣辣的酒,她们都觉得那是好的,可我不觉得,我就觉得窝丝糖是好的,蜂蜜是好的。夏姐姐不愿意,还是离了京,娴姐姐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端庄起来,我不想成为她们。” 晼然说完,提着裙子,跑向自己的昭阳院,留窦瑾晖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窦瑾晖也不明白,怎么就说到嫁人这件事情上去了。 两人的争吵,自然瞒不过老太君的耳朵。 老太君听安嬷嬷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却说不出什么来,安嬷嬷一边给老太君按揉肩颈,一边说道:“老太君别发愁,老奴瞧着,四姑娘心里清楚着,必不会重蹈覆辙,再说,还有表少爷帮您看着不是?” “我从前还道晼丫头是个乖顺的,唉,这性子……还真是随了我。”老太君苦笑着说道。 晼然回了昭阳院,便到处翻找自己那本小册子,这时代就是这样,明明是乔落尘不怀好意,拿着她的发钗,故意来搭讪,为何挨骂的就得是她? 便是窦瑾晖都这样待她了,想必若是落到旁人口中,怕只有更难听的。 她不愿意过不由自己的日子,让她乖乖顺顺的做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她做不到,聂佑娴说的对,她是要好好为自己想一想了,古代嫁人就是重新投胎,怎么能不慎之又慎? “姑娘,您找什么呢?”杏香战战兢兢的在其身后问道,她没见表少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儿还吓得腿软。 “我那本才写了封皮的小册子呢?”晼然问。 “姑娘……是找那本……未婚夫待选手册?”杏香不敢确定的问道。 “是,就是那本!凭的什么要人来挑我,要人来说我的不是?我长的好看还是我的错了不成!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晼然气鼓鼓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