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15章木头 === 定州…… 方槿桐和阿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 洛容远。 方槿桐低头摸了摸怀里狗蛋的头,轻声叹道:“狗蛋,姨母家的那根木头来了。” “嗷呜~”狗蛋应声。 阿梧既好气又好笑。 …… 入了医馆,方槿桐先回了趟西厢房,将狗蛋放下。 又换了身水蓝色的裙衫和鸭卵青的绣花鞋,才往东苑去。 会客堂外,远远就听到方如海热忱亲厚的声音,还有那根木头的只言片语。要不怎么唤他木头?洛容远不怎么爱讲话,她小时候去姨母家同他玩的时候,她若是不开口,他可以一日不主动开口的。能活活将她闷死,不是闷葫芦的闷,是木头的闷,因为葫芦是空心的,木头却是实沉的。肚子里有货,就是不喜欢吱声。 大凡开口,又必定惜字如金,一句话鲜有超过六七字。还偏生了一幅严肃脸,严肃脸上又挂了一双剑眉,剑眉下的一双眼睛深邃幽暗得很…… 特别当这双眼睛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后来洛容远从军去了,不出几年便做到了左前卫副使,她觉得他天生是当军人的料,因为军中站一天不说话的大有人在。而这其中,洛容远绝对算是佼佼者。 胡思乱想着,方槿桐迈步入了会客堂。 堂中之人纷纷移目。 洛容远站起身来:“槿桐。” 先开口唤她。 “表哥!”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微笑着看他。 似是有大半年没见着他了,听说前一段边关战事吃紧,洛容远身为左前卫副使肯定身先士卒,风餐露宿。过往皮肤就不怎么白皙,如今越发显得像小麦色一般,不变的还是那两道剑眉,还有剑眉之下的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 “你去哪里了?容远在这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你回来。”方如海问起。 方槿桐便笑:“还棋谱去了。” 如此,方如海便懂了。 又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人家千里迢迢而来,不要冷落了,倒显得待客不周。方槿桐会意,朝洛容远问起:“表哥怎么来了?” “接你。” ……言简意赅到方槿桐只得莞尔颔首。 方如海赶紧上前圆场:“容远才从边关回来,路上收到顾夫人的修书,让他来元洲城接你去定州。正好,这几日医馆中事忙,我也走不开,容远来得恰是时候。” 方槿桐哀怨看他。 方如海自是‘看不见’的。 洛容远应了声:“是。” 就剩不说话点头了,方槿桐照做。 方如海咳嗽了一声,又笑盈盈道:“对了,槿桐,今晚四方街有夜市,难得容远来一趟,我和你嫂子约了徐掌柜见面,怕是去不成了,你代大哥尽地主之谊。”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大哥比二哥还要不遗余力。 方槿桐握拳至鼻尖,佯装周全:“表哥方才从边关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一日,明日再邀上大哥和嫂子一起去四房街吧。” 人多还热闹。 她也不遗余力。 方如海拢了眉头,冲她摇头。 洛容远却出声:“好。” 方槿桐如释重负,方如海责备看她。 ***** 晚饭是在东苑用的。 钟氏让厨房做了丰盛的饭菜,陈氏给他夹菜,方如海热情同他举杯,一家上下俨然是招呼姑爷的待遇。 方槿玉果然顶着祖母绿来了,笑容像春日里的花朵一般,璀璨而耀眼。 在外人面前,方槿玉向来体面,说话也恰到好处,似是随意问起洛容远边关近况,又不显得谄媚,连方槿桐都觉得知书达理。 洛容远却道:“抱歉,滋事机密。不容为外人道起。” 一句话便将方槿玉的体面驳了回来。 方槿桐赶紧低头扒饭。 方槿玉也不气馁,关边问不了,便问起了定州洛家,洛容远十句答两句。 陈氏皱了皱眉头,钟氏便开口,将话匣子往方槿桐这方引,方槿桐又不好拂了嫂子的好意,勉强应了几句。 钟氏想,这两人,倒像了正在闹别扭的一对璧人。 方槿桐草草吃完,借故抄录拓本的事情,要提前回西苑。 洛容远自觉起身。 方槿玉还未反应,钟氏便笑眯眯道:“四妹妹,今日岁岁一直念着四姑姑,奶娘都哄不住。你前日里送他的虎头布偶他喜欢得很,非闹着同四姑姑玩,我稍后要同你大哥要去拜访徐掌柜,四妹妹能否帮奶娘一道照看下岁岁?” 方槿玉愣愣笑了笑,应了声好。 她已经得了好处,不好做得太明显,反倒让洛容远厌恶了去。 钟氏才满意点头。 “都散了去吧。”陈氏也和蔼开口。 ***** 方槿桐走在前,洛容远走在后。 长廊上已经长了灯,昏黄的灯火宛若缃色的浣纱,依稀投出两个人的身影。 “瘦了。”洛容远开口。 她敷衍:“二婶婶说瘦些好看,我都不敢吃甜食了。” 对不住二婶婶。 “是。”他又应声,这倒叫她无话可讲了,全当夸赞。 东苑去西苑的长廊不短,周围又没有旁人,在这里,她算半个主人,方槿桐只得暖场:“姨母和姨夫近来可好?” “好。” ……方槿桐哭笑不得:“你呢?” “也好。” ……方槿桐赞同点头。 “表哥这次回来会在家中呆多久?姨母同姨夫定是想你了。” “再说。” …… 好在一路尴尬也将这长廊走完了,天色不晚,陈氏也将洛容远的房间安排在临近西苑一侧的厢房内,他也算顺道。 狗蛋在专用的瓷碗里吃米糊糊,见了她回来‘嗷呜’了一声,但忙着吃,也没同她亲近。小奶狗是不怕生的,洛容远近了,它只是瞅了瞅,也没做旁的。 洛容远临近看了看:”你养的?“ “唔,别人的,先寄养在我这里。”方槿桐应他。 “母亲也喜欢。“他难得蹲下,伸手摸了摸狗蛋的头。 方槿桐险些吓倒。 洛容远起身,只是看它的眼神有些不舍:“我从前有一条。” 她怎么不知道? “我溺水,它救我,没气了。”他说的低沉。 “是条好狗。”方槿桐不知怎么安慰他,便唤阿梧去道些茶来,阿梧利索去做。 “婶婶给的茶,消食。”她同他讲。 他点头。 茶没到,方槿桐已经快找不到话题,就随意翻了翻眼前的“拓本”来,最上面的一本是“伞阳局”。这还是前朝两位国手对弈留下的棋谱,不是残局,却很有名。 “过两日还要还给人家。”这棋谱的抄录不同旁的书籍,任意寻个人来都可,棋谱要讲究简练,还有特定的规则,得是会棋的人心无旁骛。大凡错一笔,又需从头开始。 言外之意,她要静心做事了。 洛容远却掀了衣摆落座:“我帮你。” 方槿桐吃惊看他。 “我学了。”洛容远说得认真。 方槿桐更吃惊了些。 洛容远自小喜欢的都是些刀剑,兵书之类,从来不喜欢下棋。 “不是你喜欢吗?“洛容远看了她一眼。 正好阿梧端了茶水回来,方槿桐归弄茶水去了,倒也不显太过尴尬。厢房内没有案几,只有临窗一张桌子,桌子只能容纳一人写字。洛容远执笔,她只能起身去逗狗蛋。 狗蛋吃饱喝醉了,和是满意,伸着爪子撩拨着主人,哄她抱。 她果真抱它,心猿意马。 洛容远字如其人,笔锋刚劲有力。方槿桐想,他真是把她当作洛家的人了。 …… 再留了些时候,小厮将厢房收拾好,洛容远便离开。 阿梧伺候方槿桐洗漱。 “三小姐,其实奴婢看表公子对三小姐真好,只是不爱说话一些。”阿梧一面替她宽衣,一面念叨:“但表公子哪回来,不都是陪着三小姐?表公子也是有军功的人,但三小姐喜欢棋,便连棋都学会了,这样的人真的难寻了。” 狗蛋在咬她的裤脚。 阿梧低头望了望它,顺势道:“狗蛋,你说是不是?” “嗷呜~”抗议。 方槿桐低眉笑笑:“对了,明日问问阿福,狗蛋的东西买好了吗?” 早前是预备再留四五日的,但如今洛容远亲自来接了,怕是后日就要走了。 阿梧点头:“奴婢明日就去问。” ***** 待得翌日晚间,阿梧匆匆回了屋中:“三小姐,奴婢寻了一日都没有寻到阿福,问府里其他的人,都说阿福昨晚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过。” 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方槿桐也觉奇怪。 “屋里的东西没动过,衣裳什么的也都在,可是没同旁人说一声,整整一天一夜了,都没人知道消息!”阿梧如实道来。 “可有东西丢了?”洛容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