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记得南柯的话，沿着山道一路向北疾行，残月没云夜色阴沉，风送凉意，少女在奔途抬目看了看天色，隐隐觉得快要下雨了。 </p>　　少女回想着刚才为自己断后的南柯，一双秀眉不由紧锁，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崖顶，却被满山的树遮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p>　　大风从半山腰呼啸而过，吹得萋萋草木飒飒作响，云烟站在山路，看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突然有些孤单得可怕。</p>　　她沉默着，逐渐攥紧了手的小盒――那是南柯让给她的，装着往生花的盒子。</p>　　盒子还在，南柯却方向不明――云烟有不知道以南柯的武功，能不能安然无恙地从绯缦手下离开，心里不由为男子担忧起来――南柯身份尊崇是没错，可绯缦那女人也绝不会吃哑巴亏，两人相遇交恶，必然是一场恶战。</p>　　要回去吗。</p>　　她在心里问。</p>　　尽管这浪迹江湖的一年来她实力大增，可在绯缦这种堪称绝世高手的大人物的手下，依旧毫无反抗之力，此时回去，她是否是在拖累南柯？可若要丢下他不管，她的心里又如何能过得去？</p>　　手里的小方盒冰凉坚-硬，沉重的质感让云烟的指尖也发凉，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p>　　回去吧，远远的掩护他安全离开也好。</p>　　她不应该丢下他，即便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去了也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可她还是要去。</p>　　――他说他在这个世界并非孤独一人，他说他感谢老天能让他遇见自己，那自己作为他的同伴，又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让他独自面对危险？</p>　　云烟将盒子放在怀里收好，抬眸望向前方逶迤盘旋的山路，一口深气还没吐完，便忽然凝滞在喉咙。</p>　　前方五丈开外，有一道粉衣人影娉婷，身姿纤长弱柳扶风，抬步走动间如女子般袅袅娜娜步步生莲，眨眼间便走至云烟面前。</p>　　夜色暗沉，面前的人却眉目清晰明秀，好似皓月出云，暗夜凭然亮起几分光采。</p>　　云烟只听他唤：“姐姐。”</p>　　……</p>　　树桠的夜鸹叫得凄厉，铁青的月光森森凄凄，沉默着逐渐隐在了黑云之，但在隐没之前，还是用最后一抹微光照亮了四名女子惊恐的惨白脸色，和那鲜血淋漓的细嫩脖颈。</p>　　“尔敢！！！”</p>　　寂静的夜里，一道暴怒喝声却骤然响起，旋即便有破空之声霍然传来，但见绯缦掠影而来，一瞬之间便到了眼前。</p>　　红裙女子外露的眉目戾气大盛，欲要将人挫骨扬灰，但见女子玉手之红光飞越，如潮般漫向南柯，势如山河倾倒，霎时将男子的身形隐没。</p>　　然而在红光快要裹住南柯时，那间却忽然亮起了一团银光，骤然红光乍破，银白惊光乍起，一线烈电般直射而出。</p>　　“嘭！”</p>　　惊天碰撞，一道身影骤然自光团暴射而出，从半空直直倒向崖口，狂风之人影银发飞舞，高达百丈的绝壁悬崖，男子如折翼的鹰般栽落而下。</p>　　绯缦莲步轻掠，转瞬便到了崖边，低首望去，见男子的身形迎风飞速坠落，女子不由启唇冷笑不再去追，自认南柯必死无疑。</p>　　然而念头刚出，她刚露出的森寒的笑意，却忽然凝结在唇角。</p>　　坠崖的男子银发飞舞，双目被黑布所遮，只有他嘴角露出的一抹笑意，那般的鲜明与亮，属于男子年少轻狂的嚣张和玩世不恭的狡黠。</p>　　绯缦看见那狡黠甚至是洋洋自得的笑容，心顿时怒如火烧，却又在看见南柯唇角的血迹时蓦地冷笑出声――了百花掌的人，几乎没有可活之路，南柯纵使天资再高又怎样，这般狂妄的天才，才是最容易夭折的。</p>　　红裙女子冷冷笑着，目光森寒地盯着崖下的男子被云雾吞没，却忽然被一滴落下的雨珠打得一怔，旋即绯缦抬头，看向开口落雨的阴沉夜空，女子瞬间脸色一变，玉手捂住心口，旋即她大袖一挥，匆匆离开悬崖，红裙飘飞如鬼魅，很快便消失了夜色里。</p>　　……</p>　　“姐姐。”</p>　　笑忘走前来盯着云烟，水眸盛满复杂的情绪和深深不理解，后者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一跳，泛起微微警惕，脚步不由往后轻轻一退。</p>　　如此细微的举动还是引起了笑忘的注意，眉目清丽的少年眼神一黯，低声道：“忘儿记得，姐姐是早离开了的，如今却为何出现在这里？”</p>　　云烟咬唇不语，心里知道笑忘其实多半清楚自己是今晚盗取“往生花”的贼，他这般问，也许是想听一个解释，可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解释给他？或者说，有什么解释能让他理解自己。</p>　　“笑忘，你先让我过去，我朋友正有危险。”云烟道，“我以后一定会给你解释清楚。”</p>　　“朋友？”</p>　　笑忘闻言粉唇微掀，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笑容，他注视着云烟，缓缓开口说道：“忘儿倒是不知道，姐姐何时与南柯销怨了？之前在苗疆的时候，你们不是还打过一仗么？”</p>　　“我……”</p>　　“还有，你们的性格天差地别，怎么会做了朋友？”</p>　　云烟凝噎，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想到南柯还处于险境，少女的手指不由攥紧，片刻后说道:“笑忘，你让我过去吧……”</p>　　笑忘盯着少女，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长睫轻垂，道：“姐姐觉得，忘儿会允许别人联手，来对付自己的母亲么？”</p>　　“笑忘……”</p>　　云烟心隐隐不安，笑忘此话，言下之意便是要在此阻拦自己，那……南柯怎么办？</p>　　“不过――”</p>　　云烟念头刚出，便听少年语锋一转，淡声说道：“姐姐若是把‘往生花’交与忘儿，忘儿可以保证，一定让南柯和姐姐，安全离开万花谷。”</p>　　云烟闻言顿时往后一退，捂紧了怀的盒子，笑忘见她做出如此举动，不由秀眉微锁，问道：“难道这‘往生花’，姐姐你们二人的性命还重要吗？”</p>　　少年的语气带着些叹息和不忍，仿佛是在提醒云烟不值得为一朵花而如此涉险。云烟心下明白，脑海却忆起年初在宫廷之时，一身侍女装扮的萱。</p>　　她顿了顿，片刻后低低答道：“对我而言……是的。”</p>　　……</p>　　微雨滴落的夜空下，忽然开出了一朵花，一朵漆黑的、在浩渺山崖间悠悠飘落的小花，花下挂着一个人，正随风荡漾。</p>　　伞开了。</p>　　黑色伞面悠悠旋转，南柯正安全地缓缓降落，然而刚触到地面，男子的身形便立刻栽了下去，喷出一口鲜血。</p>　　“臭婆娘……下手真狠。”</p>　　南柯倒在地半躺着，喘-息着低声暗骂，旋即男子伸手，抚自己那双被黑布所蒙住的眼睛，刺痛感和灼烧感不断传来，令得男子眉心紧紧皱起，旋即他拄伞，刚要撑起身子，却又身形一歪险些栽倒。</p>　　心口处传来阵阵疼痛，令得南柯微微倒抽冷气，额也滑落滴滴冷汗，半晌男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凝神细听着周围的环境变化，却忽然听到有隐隐水声传入耳，南柯立刻颇为艰难地起身，一步步踏向远处。</p>　　……</p>　　“对我而言……是的。”</p>　　云烟话音很轻，可笑忘还是听见了，女子的一双秀眉蹙得很深，出声问道：“姐姐如此执着于‘往生花’，难道是姐姐身边的亲友得了医不好的毒症？”</p>　　云烟闻言便想到萱，心不由微微泛疼，她抬头，注视着笑忘，不答反问地道：“如果我回答‘是’，你会放我过去么？”</p>　　笑忘沉默不语，良久良久后才挪动身形，只见少年轻轻往旁边一让，语气沉缓地开口说道：“我相信姐姐。”</p>　　云烟一怔，似没想到笑忘真的肯放自己过去，不由心头一松，旋即点点头，道：“笑忘，谢谢你相信我，后会有期。”</p>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走过笑忘身侧，却忽然听到后者出声问道：“如果姐姐的亲友康复了，姐姐……还会回来看忘儿吗？”</p>　　云烟闻言脚步一顿，心里正想说也许不会，却又想起关于萱师傅被陷害被同门所追杀的事情自己还没有查清楚，当下不由紧了紧手指，答道：“会。”</p>　　她会回来调查这件事，好还萱师傅一个清白，即便已经过去十七年，没有多少人会记得此事，可云烟还是不愿让萱背负着“杀师”的罪名活着。</p>　　不想让她，活得像自己一样。</p>　　……</p>　　绵绵细雨如牛毛般随风缥缈，轻轻洒落连绵起伏的群山，群山脚下有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流，静水流深，倒是一副静谧的烟雨景象。</p>　　却有水花激起之声忽响，但见河岸处，一名黑衣男子正在俯身取水，擦拭着自己的面容，准确来说，是双眼。</p>　　夜色黑得深沉，男子蹲在河边，双眸紧闭长睫颤动，看似是想睁眼却又睁不开，南柯眉心紧锁，片刻后叹了口气，从衣又撕下一截黑布蒙住眼睛绑好，旋即也不管此刻天还下着雨，径自在岸边坐了下来。</p>　　看不见路，他又能去哪儿呢？</p>　　从坠崖开始，南柯便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万花谷，后山下面也是这里，已不属万花谷之地，所以他也并不担心此刻会遇到万花谷的弟子，可现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对。</p>　　不过“心无所恃，随遇而安”，一向是南柯的处世原则，他向来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牵挂，所以即使身临何种处境，他都能坦然，甚至是潇洒地去面对。</p>　　此时在这里，若非天气属实煞景再加自己受伤和眼睛又疼得厉害，恐怕他还会安安稳稳地睡一觉。</p>　　“臭婆娘，万一以后本少爷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把你手底下那个小-妞要过来，治不好，让她来给本少爷当眼睛，看你心疼不心疼。”</p>　　南柯低骂道，忽然便又想起在自己掩护下离开的云烟，不由顿了一顿，心里思忖后者会不会依照之前说的向北走，等自己去找她。</p>　　万一她真的等在那里，自己又去不了怎么办？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等不到，应该会走了吧？较两人交情不深，她断然不会冒险回来找自己。而且，自己的打扮明明很现代，她却一直没有主动相认，多半也是认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者是忌惮自己的性格，唯恐避之不及吧。</p>　　念头到了这里，南柯不由微微叹气，正欲盘坐运功调息一会儿，远处却有脚步声快速接近，南柯心头一凛，却并未回身，只抓紧了手的黑伞。</p>　　“南柯？”</p>　　……</p>　　/html/book/41/4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