赟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双手一颤，手的银筷跌落，发出敲击瓷碗的清脆声响。 </p>　　天。他居然问自己姓。如果随便一说，他定会刨根问底地继续追问，赟字本来便少见，若是一不留神说了个大家族，有心人只需一查族谱便知，到时候自己哪里编造一个身世背景给他呢？</p>　　“戚。”秦子赫低沉的嗓音又一次如鬼魅般传来，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敛过一丝狡黠。</p>　　天。他说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姓氏？在她还没有想好对策之前，即使不帮她隐瞒不帮她撒谎，保持沉默等她自救不可以吗？</p>　　赟儿的小脸蒙了紧张和惊讶，睇眼怒视着秦子赫。</p>　　莫非他早已经打算好要在此刻揭露她的真实身份？等着她死于乱箭，死在她爹她的家她的大越面前？</p>　　他真的是特意来折磨自己的恶魔吗？</p>　　“戚？”秦穆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秦子赫，又看了看赟儿，“莫非是大越的皇姓，戚？”</p>　　此话一出，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席间一瞬的安静，众人面面相觑，随之而来的是嗡嗡响起的议论——大敌当前，将这样大的罪名扣到一个女医官身，是不是太欠考虑？</p>　　“是吗？赟儿？”秦穆没有理会这是秦子赫的回答，转眸牢牢盯着赟儿苍白的小脸。</p>　　桌前所有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布满质疑的目光在她周围交织成一张。</p>　　赟儿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手握成实拳，骨节微微泛白，她此刻没有勇气抬头迎接那些犀利的目光，只好将眼神瞥向另一侧的秦子赫。</p>　　“大家误会了，我说的是齐。”秦子赫接受到那样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却又包裹着不甘的求救的目光，他眸底的狡黠光芒更加熠熠生辉，如同一个如愿以偿的小孩般心里甜滋滋地窃喜。</p>　　是的，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让她体验一下这样担惊受怕的感觉。</p>　　一是告诉她至少在这个褚军的大营里，任何人都撼动不了自己独尊的地位，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之间，能使她成为众矢之的，也让她知道如果不顺着他的话说，他是不会放过她的。二来，他更希望她明白，只有他秦子赫可以真正救她。</p>　　“齐？莫非赟儿姑娘是齐大人的千金？”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p>　　“世伯？”秦穆不知为何眉目间有些激动地神色，眉角更是飞扬起来，眼角笑意浓浓，将注意力从赟儿身移开，再次向秦子赫发问，“大哥，赟儿是世伯的女儿吗？”</p>　　秦子赫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理会来自席间所有人的疑惑，只是噙着莫名诡异的浅笑看着赟儿，似乎在等待那张朱唇说出想听到的话语。</p>　　“赟儿，你是我世伯齐离钟的女儿？”见秦子赫没有回答，秦穆不死心地转而问赟儿。</p>　　这一问让赟儿傻了眼，她只好再次向秦子赫投去求助的目光——她究竟是，还是，不是？</p>　　“不，大家别误会，”秦子赫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应，再次开口，“赟儿是齐离钟大人的义女，一直隐居在山林，习医甚久，医术精湛，这才被圣封为女医官随行的。”</p>　　大家都接受了这个回答，恍然大悟的神色写在脸，与她寒暄一番，开始了新一轮祝酒和新的话题，直到此刻，赟儿这才松了口气。</p>　　但秦穆心里却不这么想，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没有那么好打发—— 虽然秦子赫的话一点破绽也没有，可是他还觉得不对劲，具体得又说不来，一面思考着，目光也一面细细地徘徊在秦子赫和赟儿的脸。</p>　　清冷的月亮挂在遥不可及的天际，发出淡淡的光晕。边塞特有的冰凉丝丝沁食着赟儿的脸颊，原本因为酒意有些泛红的双颊感觉到凉意而有些恢复，她从那间几乎快让她窒息的屋子里逃了出来，站在城墙内静静眺望这星空下地大地。</p>　　在地平线的方向，驻扎着的军队，是她的大越。</p>　　她的父皇，她的兄长，她的将士，她的百姓。都在那个方向。</p>　　可她呢，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那个方向去？这么想着，赟儿的手搭在覆着薄薄青苔、冰凉潮湿的墙砖，再次出神了。</p>　　猛然间，赟儿理智回笼——有人在跟着她。</p>　　她感觉到背脊一阵莫名的噬骨凉意，心的警铃突然大作。</p>　　转过头正想查看，不料身体突然被人从身后圈住，她整个人靠入了一堵坚实的怀抱里，下意识想大声惊叫，接着喉咙被同时环住她双肩的手臂扼住了。</p>　　她吓坏了，死命挣扎，对方却牢牢地控制着她的动作，更是收紧扼住她喉部的手。她骤然无法发出一丁点呼救声，肺腔里缺氧得厉害，脸因憋气涨得通红，死亡的阴影突然如层层乌云笼罩过来，恐惧顿时从脚底升起。</p>　　在她以为自己要这样死定的时候，眼前势不可挡的黑暗一闪而过，胸腔又重新充满了空气，她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p>　　定睛一看，居然是秦穆。</p>　　“怎么……怎么是你？”赟儿还没有缓过气来，眼前的眩晕感也没有完全退散，说话都还不能利索。</p>　　“要不然呢，你以为是大哥？”秦穆似乎一点歉疚之意都没有，俊脸蒙着薄薄的冰霜，一脸严肃，却挑起眉调侃着赟儿。</p>　　怎么可能，秦子赫从来不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应该说，从来没有开过什么玩笑。赟儿没有回答他，只是杏眸圆瞪怒视了他一眼。</p>　　“开个玩笑而已。”秦穆脸又爬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走近赟儿，“既然你是世伯的义女，也算是我的妹妹了，你大可以叫我声穆大哥。”</p>　　“还是，不要了吧，将军。”既然秦子赫不在，自己应该可以称呼他为将军的。在这褚国的军营里，自己还是小心为，步步谨慎才好。</p>　　“别这么拘谨啊，赟儿，”秦穆突然坏坏地欺了赟儿的小脸，吓得赟儿连连后退，“哈哈，别怕我，我并没有恶意。”</p>　　“你，你有什么事吗？”</p>　　“没有事只想看看你找你聊天可以吗？”</p>　　“这……”未免也太不合适了吧，赟儿刚想出口回绝，转念一想，诶，这或许是个挽救大越命运的好机会，“那我问你个小小的问题。”</p>　　“你问。”秦穆视线弥散在茫茫的夜色里，没有焦距。</p>　　“为什么这里的百姓和将士，丝毫没有大敌压境的紧迫？”</p>　　秦穆回过头，看着她沉默片刻，又把视线撇开，“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乱，不论情况多危急，他们都是这样平静的。”</p>　　怎么可能，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是不可能因为经历得多而麻木的。</p>　　不过是不想回答问题的敷衍罢了，算了，赟儿换了个话题，“那你和秦将军不打算好好计划策略以求退敌之策吗？”</p>　　“哈哈，这问题问得真是……”秦穆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你真不愧是我世伯的义女。”</p>　　“什么意思？”赟儿被他越搅越糊涂了，急忙追问。</p>　　“我们不需要多做打算，因为……”大哥早已有了让大越溃败的良策，秦穆刚想继续说下去，一回头，眉眼一紧，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p>　　“你倒是说呀！”一旁专心等待下的赟儿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快急哭了，没想太多，一心念着她的大越，忙出声催促道。</p>　　“要说什么。”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薄怒地发问了。</p>　　——秦子赫。 阴影里的挺拔身影，不知已经在那里多久了。</p>　　“秦穆，你先走。我有话跟她说。”虽然说话的对象是秦穆，但秦子赫并没有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背后快要靠着墙的赟儿，冷冷发了话。</p>　　“大，大哥。你……”秦穆对秦子赫的个性尚算了解，他最讨厌自己背着他随便跟别人谈论军策大略，此刻他的平静不过是爆发前的预兆，他让自己先离开，恐怕这个赟儿姑娘要变成自己的替罪羔羊了。</p>　　“走。”秦子赫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看不清是怎样的表情，但阵阵寒意从他周遭泛出来，让人不寒而栗。</p>　　“大哥，这不怪赟儿，”不知为何秦穆是不希望赟儿姑娘因为自己被大哥责备，出声相劝，虽然他知道此刻自己的一切话语都是赘言，“是我来找她聊的，她只是好才会搭我的话……”</p>　　秦子赫没有说话，只是将骇人的目光瞥向他，而那冷峻的脸蒙着的怒气，却如能刺透人心的利刃，令人望而生畏。</p>　　秦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赟儿，在心底轻轻道了歉，他知道秦子赫的命令如山不可抗，赟儿姑娘，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是。”</p>　　</p>　　/html/book/42/424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