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门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因为有秦穆在自己身旁，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怀疑，倒是秦穆手拿着的那两件东西惹得几撮好事的人在一旁给自己投了好几个不解的白眼。</p>　　——端什么架子？不是从越国来的医女么，有什么好显摆的？</p>　　——是是，还让秦大人帮她拿东西，胆子可真不小。</p>　　——我听说塞外的人都没什么规矩，下人也没大没小，看来是真的啊。</p>　　——真讨厌。走走走。别理她。</p>　　赟儿能从那几个白眼里读出她们想说的话，一群嚼舌根的闲话女人，不值得自己生气，况且那些东西是秦穆主动帮自己拿的，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既然无关，更不必生气了。</p>　　既然身正又何必怕影斜？</p>　　这么一路走回了赟儿住的西苑，秦穆还是跟去的时候一样，走在自己的前侧半步的位置，特意放缓了步子，好让自己跟。</p>　　不过赟儿到一点都不对这份好心这份特意有什么感激的。只觉得这个男人跟秦子赫串通一气，目的是来试探自己的——只不过他是狐狸，而秦子赫，是猎豹。</p>　　他们一个狡猾一个敏捷，不过，唯一的共同点是，没有一个是个好应付的主子。</p>　　“将军，您还是先回去吧。”快走到药房门口时，赟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怕自己再不下逐客令，秦穆这个男人莫非是还想跟着自己进屋了吧？</p>　　“恩，也好，”秦穆这回倒是爽快了，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回身将东西递到她手，又是他那抹招牌式的微笑，“给你吧，我先走了。”</p>　　“恭送将军。”赟儿接过铲子和篮子后摆到了一旁的墙角边，然后恭敬地半蹲下身作揖，垂着脸。</p>　　“我说了不必叫我将军。”秦穆回头，好笑地看着她。</p>　　“小棋不敢。”</p>　　“没什么不敢的……”秦穆又一次靠近了一些，调侃地看着她。</p>　　“小棋斗胆，请将军谅解，小棋人小位微，怕惹来闲言。”她戚赟儿如今的身份不是当初的医官，只是个败国求和公主……的侍女，作为下人，又是新来的，在这将军府里做事自然要小心为。</p>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闲言你怕什么，”秦穆还是那样玩世不恭，再次迈步前，用食指挑起了她精巧的下巴，“大不了我想皇请旨赐婚，要了你是了。”</p>　　“啊？”他在说什么！这个玩笑开得忒大了点吧！赟儿被他的话吓倒愣在了原地，忘了礼数，直直地瞪着他那玩世不恭的脸。</p>　　“吓倒你了？我开玩笑的。”说着秦穆收回了手，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退开几步。像是在打量进贡的珍宝一般打量着她浑身下。</p>　　——其实他不是没这么想过，既然大哥一直这样对她冷冷淡淡，留她在这里也是彼此折磨，不如给大哥他下一记猛药，让他彻头彻尾地醒悟一下。</p>　　——而且……算万一大哥真的无动于衷，娶得这样一个美女加才女的公主，对他秦穆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p>　　“小棋恭送将军。”在他灼热目光注视下的赟儿有些害羞起来，急忙垂下头，再次作揖下了道逐客令。</p>　　“……好吧，你想继续叫将军叫吧，我也不再勉强你了。”说完，秦穆转身，潇洒地往院外走去。</p>　　赟儿愣了半晌，才抬起头，站在原地，一个人想了好久。</p>　　好久。好久。好久。</p>　　想着想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多久，直到后来，苏嬷嬷来唤自己到别院做事去，才回过神，木讷地跟着走了过去。</p>　　重新拉回到当下—— 早春初雨，梅花满地。算是个好兆头吗？现在赟儿心里真正祈祷的是，只要平静地好好生活，是最好的了。</p>　　这么想着，赟儿闭眼，缓缓合起手在胸前。</p>　　“咚咚，咚咚咚。”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p>　　“来了，”知道天不会这么顺着自己心意的，赟儿暗自苦笑着，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一看来人，“嬷嬷。”</p>　　“小棋啊，将军令老奴来宣你去大殿。”</p>　　“我？大殿？”赟儿诧异地看着嬷嬷那张爬满了皱纹却依旧慈爱的脸庞。</p>　　“是的，好像是伊贺公主得了赏赐，特地捎来了些给你的。”嬷嬷笑着耐心解释道，看来是见她得了宠态度温和了不少，“快跟嬷嬷我走吧。”</p>　　“噢，好。”原来是小棋，看来她也很机灵，听说都当了贵人，这么点时间——她算是安心了，“这去吧。”</p>　　赟儿跟在嬷嬷身后一步远，恭恭敬敬地走着，看来天也没有那么坏，至少今天早给自己的，是惊喜，而且是个足以宽慰她刚刚饱受折磨的心的惊喜。</p>　　她们走在长长的蜿蜒的走廊里，旁边是一面白色的墙，面镶着几扇半镂空的古典窗子，很有江南的味道，突然赟儿听到不远处一阵隐约的窃窃私语—— “哎哎，你们都没有听说吗？怎么会呢？”</p>　　“什么啊什么啊，你快说，别卖关子了，将军到底做了什么啊？”</p>　　——她们在说什么？怎么她听到了将军两个字？莫非和秦子赫有什么关系？</p>　　这么想着，赟儿不自主地竖尖了耳朵，仔细听着。</p>　　“我听说前几日，将军刚刚命人刺死了那只养了三年的白猫啊，一刀刺进心脏啊！”</p>　　“什么，那岂不是很惨？诶？将军不是很喜欢那只白猫的吗？听说是当年狩猎时救下的，名贵着呢！”</p>　　“哎，那有什么，喜新厌旧嘛，说不定要改养别的了赐死它呗。”</p>　　“才不是呢，我听说啊，是新将军夫人，蓉蓉公主不喜欢猫，所以将军才赐死它的！”</p>　　“是么是么？真的啊？”</p>　　“对对，我也有听说了，那个得宠的蓉蓉公主好像是忍不了这些小猫小狗的味道的。”</p>　　“哎，这样啊，看来将军真是很疼这位新夫人的啊！”</p>　　“可不是吗？咱们以后还是少得罪她了……”</p>　　“你们在瞎嚼什么舌根？！”赟儿正听得心里一层层寒意往外冒，突然被身旁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是苏嬷嬷。</p>　　“呀，苏嬷嬷！”</p>　　“苏嬷嬷……”</p>　　那三个在背后议论得欢的小丫鬟立马变成了唯唯诺诺的小媳妇，低着头站成一排，脸那副嚣张自诩和得意洋洋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p>　　“谁让你们多嘴，居然敢在这议论主子的闲话，是皮痒了还是舌头不想要了？”</p>　　“嬷嬷恕罪，嬷嬷恕罪，小的们知错了，下次再也不干了。”三人这回倒是齐刷刷地求饶，“唰”一下全跪倒在了地。</p>　　“这次饶了你们，还有下次直接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府去！”苏嬷嬷板起脸孔的样子真是有些骇人，赟儿没有资格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p>　　“多谢嬷嬷，多谢嬷嬷……”</p>　　“还不快回去干活？”</p>　　“是是，是……”那三人闻言急忙应承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p>　　“我们走吧，别理她们。”嬷嬷没好气地往那个方向白了一眼，拉过愣在原地的赟儿，往前走去。</p>　　赟儿却失了神，盘旋在刚才那些长舌妇的话语无心顾及其它，只是怔怔地抬脚落地，一下一下地跟着嬷嬷的步子往前走去。</p>　　——那只可怜的白猫，原来是秦子赫的……原来，它是这样受伤的……原来，它本来是被主人赐死的……</p>　　——亏她还傻兮兮地这么小心地去为它包扎为它疗伤，结果自己救的根本是别人不要的一条生命。</p>　　——秦子赫，是我看错了你，你真的像传言里说的，是个如此无情的人，为了你的新欢的喜恶，可以这样冷血地害死了一条陪伴自己三年的小生命，还卑鄙地想用它来威胁我。</p>　　——你真的真的，太让我伤心了。</p>　　这么想着，在心里，赟儿还是默默地落了一滴泪，她感觉自己的心几乎千疮百孔，豆大的血珠这样颗颗往外冒着，而那滴泪，既不是为了那只猫，也不是为了秦子赫，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无知和轻信。</p>　　赟儿没有看到的是，那三个多嘴的小侍女，在她身后走廊的一个拐角处的一个镂空的窗子后头，停下了脚步，回身用更为恭敬的姿态，对着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弯腰作揖，齐刷刷地喊道—— “参见肖莲郡主。”</p>　　“你们辛苦了，”说着，那抹浅绿色的身影前，分别把三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交到了她们手，“来，拿着。”</p>　　“为肖莲郡主办事，一点都不辛苦。”那三只麻雀脸闪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之意，还是恭敬地垂着头，半蹲着谢礼。</p>　　“很好，去做事吧。”</p>　　“是，多谢肖莲郡主赏赐。”</p>　　那抹浅绿色的身影微微笑着，看了一眼那三个欢快跑开的小侍女，露出轻蔑而得意的表情，然后又透过镂空的木窗缝里，朝着赟儿走远的背影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p>　　——想跟我斗，我奉陪到底。</p>　　</p>　　/html/book/42/424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