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苏嬷嬷，被逐出了将军府？”这……这怎么可能？赟儿脑海闪过那张慈祥而和蔼的脸庞，虽然布满了岁月残忍的褶皱，但是依旧那么亲切，她怎么可能怎么可以？</p>　　“对，对啊，”霁月睁着她那双不算大的丹凤眼，扑闪扑闪地回答，“在今儿个一大早，天刚亮，将军吩咐下去，让苏嬷嬷收拾东西走人。w w . Vm）”</p>　　“将军……”赟儿念叨了半刻，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秦子赫对自己说的话，约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将军说了是为什么吗？”</p>　　“将军说是因为你，”霁月说话大喘着气，惊讶的程度不赟儿少多少，但语气还有那么一抹毫不掩饰的羡慕的味道，“因为苏嬷嬷在你在西苑时怠慢了你，所以才被逐出了府。”</p>　　“你说什么？！”赟儿好不容易缓回了的神被这一句话又给一举击——秦子赫要不要这样造谣的？他还让不让自己在这个将军府里安生地待下去？而且他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对一个在将军府任劳任怨一生的嬷嬷这样残忍，他怎么狠得下心？</p>　　“小棋，是你说的吗？是你对将军抱怨过什么吗？”霁月倒没有丝毫同情，反倒八卦起来，凑近了怔在原地的赟儿问道，她以为赟儿会和她想象那样半惊半喜地激动起来，毕竟是将军亲自替她出头，寻常人哪有这样的殊荣？</p>　　“将军他人呢？”她急着找他算账。</p>　　“将军吩咐完离府进宫了，说是去看染病的蓉蓉公主。”</p>　　“该死！”他想这样一走了之，留一个烂摊子给自己去收拾吗？赟儿低咒了一声，拧起细长的柳眉，转头又问道，“那苏嬷嬷呢？”</p>　　“嬷嬷还在西苑收拾……哎——小棋姑娘，你要去哪里？”突然夺门而出的赟儿吓到了一旁有些天真莽撞的霁月，她连连在后面喊道，“小棋姑娘！小棋姑娘！”</p>　　赟儿可顾不那么多了，顶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和寒人的凉风，踩着地薄薄的积水，飞快地扎进了雨里，更没有理会身后霁月着急的叫喊声，往西苑的方向飞奔而去——嬷嬷，你可不要走，千万别走！</p>　　——秦子赫！我恨你……我恨你！</p>　　西苑。院。</p>　　赟儿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的湿意，扶着院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起眼环视这苑里的角角落落，突然隔着雨帘她看到了撑着一把泛黄油伞的身影，再细细一看，藏蓝色印花的包袱斜背在微驼的背，鬓角泛着白霜，脚步微微有些踉跄——那不是嬷嬷吗？</p>　　“苏嬷嬷！”赟儿又惊又喜，幸好赶了，急急忙忙再次不顾一切地一头扎进了雨帘，迎前，握住苏嬷嬷冰凉的布满老茧的手，激动地大声喊着。</p>　　突然闯进自己伞底的赟儿，着实把苏嬷嬷吓了一大跳，她怔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脸惊讶的表情，并没有转化为任何喜悦，倒是冷下了脸，转开视线，几乎看都没有看她，然后轻轻地拿开了赟儿的手。</p>　　“嬷嬷！”赟儿感觉得出她那种疏离的态度，但她更清楚这是她对自己的误解，是秦子赫一手造成的，不是她的本意，她不顾远处那些盯着这看好戏的乌鸦们的叽喳议论，连连对苏嬷嬷作揖，“苏嬷嬷！求您不要走，小棋求您，不要走！”</p>　　“小棋主子，您这是做什么？老奴受不起。”苏嬷嬷还是没有看她，冷冷地回答，语气却是恭敬有加。</p>　　“嬷嬷，您，您刚刚叫我……叫我什么？”赟儿被她对自己的称呼震惊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诧异地出声问道，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p>　　“小棋主子，您可否让老奴离开？走晚了，将军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待不起。”苏嬷嬷的语气只有疏离和冷漠，完全不见平时对自己的关爱有加。</p>　　赟儿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又谦卑作揖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又一次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到了，心的钝痛逐渐扩散开直至整个胸腔，让她几乎喘不气来——最后，她终于缓缓松开了握住伞柄的手，怔怔地看着苏嬷嬷。</p>　　“小棋主子若是没别的吩咐的话，老奴告退了。”说着苏嬷嬷重新举正了伞，半弓下身子冲着愣神的小棋作了个长揖，头也没抬地便往院门走去。</p>　　突来的雨丝夹杂着凉意打醒了赟儿，她不死心地冲着苏嬷嬷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嬷嬷！”</p>　　“小棋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苏嬷嬷站定回身，恭敬地半蹲下垂着首，伞下响起的又是冰凉得不能再凉的声音。</p>　　“嬷嬷您……离开这里后，有何打算？”既然真的留不住了，赟儿还是不免担忧她的余年该如何度过。</p>　　“有劳主子费心，老奴会搬去同儿子一起住。”</p>　　“您有儿子？”赟儿有些诧异，但下一瞬马意识到这么说话的不合适，于是立马改口，“您儿子……对您好吗？”</p>　　“老奴的儿子对老奴很好，不会恩将仇报也不会狼心狗肺。”苏嬷嬷的话暗含隐射，虽然一如既往得恭敬和谦卑，但却如同一根细长的银针深深地扎进了赟儿的心底，“将军已经交待过老奴的话，老奴也谨记在心，小棋主子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老奴这该走了。”</p>　　“嬷嬷！嬷嬷！”赟儿再次追了她有些踉跄的步子，边跑边将自己身带着的那些簪子镯子耳环什么的摘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秦子赫究竟对苏嬷嬷说了什么，但既然这份误解仅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已经无法解开，那么她只能求心安，“这些，您拿着，不算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好歹也可以补贴一下家用。”</p>　　苏嬷嬷低着头，看着手里被赟儿硬塞进来的几件首饰——红白玉镯、翡翠耳坠子、雀尾银簪，件件精致得都不像原之物，看来是赟儿从大越带过来的，哪怕不算贵重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份念想甚是珍惜……苏嬷嬷顿了顿，还是将那些东西推回了赟儿怀。</p>　　“嬷嬷您……”为什么不要？赟儿僵着手，忘记了收回，睁着大眼诧异地看着她。</p>　　“这些东西，老奴实在消受不起，这先告退了。”说完苏嬷嬷再次撑正了伞，朝着院门头也不回地走去，留下赟儿一个人愣在原地，茫茫的细雨丝打在她身，像一张精细编织的密渔，将她整个笼罩了进去。</p>　　赟儿看着苏嬷嬷渐渐远去消失在雨雾苍老的背影，被这场春雨冲刷干净的石阶已经看不清她那踉跄的脚步，渐渐地，她握着手那些还带着嬷嬷味道的首饰，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掩起面，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打湿了她的掌心。</p>　　此时此刻，耳畔雨声外，还夹杂着隐约的闲言碎语—— “瞧瞧，诶，你瞧瞧，她居然还敢过来找嬷嬷？她当嬷嬷不知道吗？这一切还不都是她害的啊？”</p>　　“她当然知道，我看是嬷嬷对她太好了，本来她还在这西苑做的时候，嬷嬷一直那么照顾她，现在又有将军撑腰更加有恃无恐了嘛！”</p>　　“啧啧，不要脸也要有个程度的好不好？哪有人自己风光了后一脚踢开垫脚石的？居然一勾引了将军，马落井下石跑去诬赖嬷嬷！”</p>　　“是嘛，我看呐，是她在西苑的时候有什么把柄在嬷嬷手里才……”</p>　　“够了！你们在说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那些唧唧咋咋的议论声，头细细的雨丝也好似被什么阻断了，循着声源，赟儿抬起头看向另一侧——是她，小琴？</p>　　那几只乌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谈论声，却也没有马离去，站在原地瞪着小琴。</p>　　“小棋，来，把手给我，快起来，”小琴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向赟儿伸去，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到赟儿垂着的小脸泛着红肿的双眼，又冲着那群乌鸦大吼过去，“你们没看到小棋也很难过吗？这么嚼舌根不怕咬到舌头吗？不怕将军怪罪下来把你们赶出去吗？”</p>　　“难过？哼！她？”</p>　　“猫哭耗子，假慈悲。”</p>　　“是，翠儿，咱们走，别理她们。”</p>　　那些人虽然好面子地不甘示弱地冷哼了一声，但提到秦子赫后，气势明显弱了下去，有些讪讪地白了一眼闭了嘴，从她们身旁的回廊里快步走了过去，还不忘回头添一句。</p>　　“小琴啊，我们也劝你一句，你最好别对她太好，小心她哪一天也在背后捅你一刀！”</p>　　小琴没有理会她们，狠狠地瞪着那些人，直到她们没趣地走开，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赟儿，用手的那把油伞为她遮住细细飘散的雨丝，“你没事吧？小棋。”</p>　　赟儿摇了摇头，她这一声“小棋”此刻听起来让她那么窝心。借着她的力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极了，湿透了的衣裙泛着凉意渗进了肌骨，让她冷得说不出来半个字。</p>　　“你不要吓我，没事吧？怎么淋得这么湿？小棋，小棋！”小琴扶着她，感觉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自己身，急忙将她扶向一旁的回廊，“来，别淋雨了，快进来！”</p>　　赟儿一只手挂在她肩，只能踉跄地随着她的步子往前，终于到了没有雨的回廊里，小琴刚松手，想将伞放到一边，赟儿便失去了支撑地斜靠到了墙。</p>　　“小棋！小棋，你不要吓我！你没事吧？小棋！”小琴急忙扔开手里的油伞，前扶住她，焦急地喊着。</p>　　赟儿靠在她身，扯出一抹淡然的笑，苍白的脸色还有苍白的唇着实让人担忧，她挣扎地站了起来，有些微晃，“小琴，她们说的……你不怕吗？”</p>　　</p>　　/html/book/42/424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