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入土方为安
霍家镇并不在津门城内,而是要继续往东再走十几公里的路,也就是说一路沿海。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赖。 背着尸体行走在大海边上,咸咸的海风吹拂着还没完全散开的浓雾。 一边是乱石嶙峋的悬崖,另一边是泛着薄薄绿色的草甸,路上没有行人,独自走着,顿时觉得空旷。 颇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走着走着,一屹立在悬崖旁的小镇便出现在视野中。 小镇不大,砖瓦房的烟囱正往外滚动着白烟,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户人家。 与其说是小镇,倒不如说是大一点的村子。 几个在镇门口牌匾下玩耍的小孩看见了从雾里面走出来的苏镜,倒也不怕他背上的尸体,围了过来,嬉笑着。 动静很快就引来了镇上的大人。 不多时,一穿着铜钱马褂的中年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苏镜拱了拱手,问道: “敢问官爷从哪儿来?” “从京城来。”苏镜回答。 “背上仙人可是咱霍家人?”那中年再问道。 苏镜摇了摇头,道:“不知是与不是,但黄历上确是叫我送到这来。” 黄历,指的就是义庄中的那个簿子。 “那边不会差了。”中年人看着那尸体,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侧身让开个位置。 “官爷还请这边走,族里的老人已经是祠堂等候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驱散着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祠堂,是儒家祭祀祖先或先贤的场所,后来也逐渐作为各房子孙办理婚、丧、寿、喜等事件的地方。 族亲们有时为了商议族内的重要事务,也常在祠堂进行。 霍家镇的祠堂修建得气派,六开的大门上的木雕非常精致,推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关公像,像背后立着一块屏风,上面绘着三英战吕布的图画。 往左绕过关公像,是一个巨大天井形成的庭院,池塘中假山嶙峋,锦鲤游泳。 再往里走,才是大堂,大门敞开,门上“书香门第”的牌匾高悬。 霍家老族长对苏镜还算客气,这边刚走进去,便撑着拐杖迎了上来。 “官爷远道而来,本该去门口相迎才是,奈何老朽已经年迈,有所怠慢还望勿怪,族中已差人备了酒席,待官爷完成公务,定要让我等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霍家老族长看起来七八十岁了,身材佝偻,须发尽白,穿着丝绸做的长衫,说话间不乏有商人的圆滑。 “族长言重了,此乃在下的本分才是。”苏镜答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官爷看茶?”霍家老族长轻喝了一句,立刻有霍家人端着茶水上来。 周围站着的几位族老也在不断观察着苏镜。 又是一番寒暄后,终于是进入了正题。 “不知官爷身后这仙人,是我霍家哪位?黄历上可有说明?”一名霍家族老问道。 “这倒是有的……仙人名为霍茹,霍家霍潇潇之女。” 苏镜的话音刚落,原本还算热闹的祠堂,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怎……怎么了吗?”苏镜不解问道。 谁料,面前的霍家老族长却是举起了拐杖朝苏镜打来:“出,出去,带着这个玷污我霍家门风的女人出去!” 苏镜眉头一皱,往后轻轻一退。 可那霍家老族长却是不依不饶,兴许是气急攻心,竟是咳嗽了起来,一旁的族老们纷纷为其疏导。 其中一名族老走出,道:“还请官爷出去吧,这女人早就与我们霍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镜就这样一脸懵逼的被推出了祠堂。 怎么回事? 站在太阳下的苏镜有些迷茫。 按理来说,这请命人为尸体回乡请命,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优待。 霍家人一开始的态度也证明了这点。 那问题就出在……尸体本身? 这叫霍茹的女人,与霍家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死后竟然连祖坟都不让进,连带着自己这个请命人都被驱赶。 “官爷,官爷。”就在这时,那穿着铜钱大褂的中年追了上来,脸上带着歉意。 “实在不好意思,族老他们……哎……我也该问问具体情况才是,让官爷受委屈了,这是老族长给托我给官爷的。” 说着,便塞了一个钱袋到苏镜怀里,也不知里面有多少银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苏镜问道。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哎,不方便说,家丑罢了,家丑罢了。” “可这仙人若不能及时下葬,迟了恐有变故。”苏镜见对方不肯说,也没着急,反正最后黑书都会告诉自己。 中年人也皱起了眉头。 需要请命的尸体,直到下葬之前都是危险的,若真的在霍家镇尸变了,那倒霉的最终还是霍家人。 于是中年人咬咬牙,跺跺脚,道:“这祖坟,肯定是进不了了,不过在镇南还有一片坟地,也算是霍家的地界,不过那里葬的都是外乡人……” “只要是霍家的地界就行。”苏镜松了口气。 落叶归根倒没那么多讲究,能进祖坟最好,不能进,那就随便找个好点的地方下葬,也无不可。 就这样,苏镜跟随着中年人来到了霍家镇南边的位置。 说是坟地,可葬的基本全是骨灰,有些盒子都裸露了出来。 中年人找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挖了个坑,又差人去请了口棺材,苏镜这才将尸体小心放进棺材中。 然后看着棺材缓缓被抬入坑里。 黄土掩埋,一寸一寸,匆匆将霍茹的尸身埋葬。 苏镜回过头,看见那些族老正站在远处看着。 为首的老族长见苏镜看过来,犹豫了一会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其余族老皆跟随离去,只剩下最后一个,还在远远眺望着。 似乎在不舍,似乎在送给。 中年人也看了过去,叹了口气,道:“那人是霍茹的父亲,哎,也是可怜,十几年没见,再见连相认都不行,造孽哟,造孽哟。” 苏镜又看了几眼,回过头来。 黑书缓缓在眼前浮现,翻开,烟幕升腾中,霍茹的跌宕的一生,缓缓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