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心上一凉，强撑起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一点凤骅红扑扑的小脸蛋。 </p>　　“儿啊，以后你就知道女人是有多难懂了。你娘就是天下最难懂的那一个啊。”</p>　　凤翎撇撇嘴，恨恨瞪一眼对面的“老熊”，那小娃娃却不懂娘亲的气恼，还十分应景地“啊”了一声。</p>　　“臭小子，连你也气我？”</p>　　母子斗气的模样惹得鸿昭哈哈大笑，连声喊“乖儿子，好儿子”。</p>　　月华如洗，时近子夜，他们却都睡意全无。</p>　　鸿昭从背后环上凤翎母子，美滋滋做起他们的“人肉靠垫”，一边叙讲离情，一边共看窗外的那树桃花。</p>　　凤翎靠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只听得他彭彭的心跳声混合着颠三倒四的温存细语，便也渐渐忘了国仇家恨，帝王威仪。</p>　　“可怜的傻妞。病得那严重……还痛不痛？”</p>　　“这都多少天了。早就好了。”</p>　　“可曾落下病根？”</p>　　“没有。”</p>　　“那……那个……”他吻着她的耳垂，用恶意的唇舌在她颈畔轻轻撩拨，“什么时候可以呢？”</p>　　“什么？”</p>　　“你知道的……”他贴得更紧，一只手开始往那玲珑的曲线上游走，“那么些日子，我可憋得难受死了。”</p>　　她感受到背后的炙热，羞得面红耳赤。</p>　　“混账！”</p>　　“好，好……我知你吃了大苦……是我不好，全怪我……全怪我……”</p>　　每次揩油时，他总是这样奴颜媚骨，骨气全无。</p>　　她轻轻拍着凤骅，扭回头努力做出一番厌烦的表情，嘴角却终究不争气地勾了勾。</p>　　“臭东西……”</p>　　凤骅在父母的怀抱里渐渐沉入梦乡。</p>　　鸿昭第一次知道，春风是可以醉人的。</p>　　他活了二十六年，就在战阵里拼了二十六年，脚踩着汩汩血河，身背着累累冤魂，杀人如麻，从无畏惧，因为他本就无所牵挂，便也不怕什么因果报应。</p>　　老天无情，即使有情也不会赏赐他这恶贯满盈的鸿家家主。</p>　　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一双拿惯杀人利器的粗手，也能有运气去怀抱世上最珍贵的东西。</p>　　如今他有妻有子，开始有了牵挂，也开始学会害怕。</p>　　老天真是待他不薄，宽恕他从魔头变成了活人……</p>　　战神、枭雄、****、权奸……</p>　　美誉也好，骂名也罢，不管他们怎么喊他，全都比不上她一声含羞带怨的“臭东西”。</p>　　管那三尺黄土够不够埋藏他一世毁誉，这一刻，他娇儿美妻在怀，只想贪图匹夫之乐，再无所求。</p>　　只可是，这美梦也只持续了片刻。</p>　　徐婉珍犹豫了半边，终于还是不得不入内打扰。</p>　　“陛下，文澜苑宫人来报，皇子的入道青词已经写成了，明日一早就要上告诸神。丞相大人说，还是要陛下亲自看过方为稳妥。”</p>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看。烦姑姑陪着骅儿去内室安睡。”凤翎将儿子交予徐婉珍，接过了小宫娥手中的花笺。</p>　　那个文澜苑来的女娃，见了胡子拉碴的“羽林郎”，忍不住好奇地望了一眼，虽觉面熟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东皇归来。</p>　　“入道？入什么道？”鸿昭有些莫名其妙。</p>　　“自然是东夷神道。”凤翎尴尬地咳了一声，“你还记得吗？‘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p>　　鸿昭想起儿时帮助凤翎作弊背出的那篇古文，微微一笑：“是不是……‘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p>　　“背得真不错，没有陪我白挨那顿板子。”</p>　　“这与咱的骅儿有什么关系？”</p>　　“凤骅乃是龙神之子，百日之期，他要入神宫，认祖归宗，今后师从司天国师荀子清，学习祭仪，道号云中君与望舒姬并尊。你看，这样一来，即使他是个男娃，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了。”</p>　　“师从谁！？”</p>　　“司天国师……荀子清。”凤翎有些心虚，声音也轻了几分。</p>　　鸿昭的脸色顿时难看:“还真是难为他费心照料。”</p>　　“不是，我……”</p>　　凤翎还想找补几句，鸿昭却似乎已经放过了:“哦，对了。半月前我让邹禁先期回朝述职，不知他……”</p>　　这一回，脸色难看的换成了凤翎。</p>　　“耀之……”</p>　　鸿昭惊愕不已，她从未这样客气地叫他，这一声叫得他心中发凉。</p>　　凤翎凝望着他，神情肃穆。</p>　　“我听说，九年前，朔方城下，他为掩护你突出重围，身被十余创险些丧命。”</p>　　“不错。”</p>　　鸿昭也敛了容，盯着天子，一瞬不瞬。</p>　　“我还听说……去年，在摩云岭，他为了配合你营救我，身先士卒在海峰口的泥水沼泽里埋伏了三天三夜。”</p>　　鸿昭点了点头。</p>　　“我已查出他犯了十恶不赦的死罪。”</p>　　“死罪？！”鸿昭的眉头打了结。</p>　　“死罪。”天子点点头，不容置疑，“义不主财，慈不主兵。耀之，你是天下兵马之帅，如果由你来发落。会不会念着旧情，对他法外开恩？”</p>　　“邹禁不会犯下死罪，更不会十恶不赦。”</p>　　“你就那么确信？”</p>　　“不错，我知他犹如手足臂膀。”</p>　　“是吗……”</p>　　凤翎看出他的决绝，暗吸一口凉气。她迟疑了许久，方惨然笑道:“耀之……真对不起，我已经把他杀掉了，赶在你……回来之前。”</p>　　“你……”</p>　　鸿昭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不知她在开什么玩笑。</p>　　/html/book/26/2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