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天台离歌
“小舅舅,你该知道朕的苦处了。 ”凤翎眼泪汪汪递过那封密诏,望着一脸严肃的秦骏达,“当此危急存亡之秋,唯有卿,才能救朕于水火。”</p> “陛下,臣虽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于万一。”秦骏达小心收起那一卷绢帛,以头触地。</p> 讨逆诏,在适当的时候的确可以成为凝聚人心,发展势力的砝码。皇帝给自己的是个了不得的机会,可是他必需先从长安出去,才能开始这个机会。而且还是要以皇帝册封他的刺史身份,大大方方地出去。</p> “陛下,对臣的委任是要有太傅裁可的。”秦逸不认为外甥女能够搞定那个小狼崽子。</p> “爱卿。”凤翎拉住他的手,郑重道,“卿只管按期启程,委任诏书,朕会送到你手里。”</p> 秦逸又一次叩头:“臣任后,必当尽忠竭力,不负陛下所托。”</p> “很好。不过……朕还要赐你一件宝物。”</p> 秦逸和站在一边的荀朗都诧异地望向满面笑容的天子。</p> “朕把为蚩尤立功的女将军流云打发回了雍州,那里正是你的管辖。不要让她再失去用武之地了。她心灰意冷,正需要舅舅这样的好主公发掘栽培,想必舅舅一请,她必然会跟随的。”</p> “陛下?”秦逸惊讶地瞪大了眼。</p> 荀朗他更加吃惊。他看着凤翎别有深意的笑容,轻轻吸了口气。</p> 原来,这,才是凤翎的安排。</p> 青阳侯离去了,宣政殿只留下愁眉紧锁的君臣二人,相对而坐。</p> “还在丹穴山避暑吗?”</p> 荀朗点点头。</p> “我们给的大礼,他还是不收?”凤翎一指案的册封诏书。</p> 荀朗不做声。</p> “连这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他是想现在代替我?”</p> 荀朗蹙眉摇摇头,他也搞不懂鸿昭的心思。</p> 他摸摸跳痛的额角,蹙眉道:“摄政东皇的名头加九锡之礼,离天子不过一步之遥。鸿耀之不是个会头脑发热的人,不可能在这种形势下急于称帝。那他还在要求什么赏赐呢……”</p> “赏赐……”凤翎沉吟了一阵,忽然瞪大眼,缓缓凑近他,颤着唇笑道:“子清,我知道他……要什么……”</p> 荀朗诧异地望着她。</p> “摄政东皇毕竟只是空名,这些并不能成为他权利的实际保障。鸿昭是个务实的人。如果,羲和女帝做他的情妇,甚至珠胎暗结生下他的子嗣,摄政王才会真正安心吧。”她轻轻说出这个了不得的结论。</p> 荀朗沉着脸,望着她。</p> “凤翎,不要胡说。”</p> 凤翎垂下头,惨惨笑道:“相信我,我没有胡说。”</p> “鸿耀之要你做什么?他从来只想争权夺利。”荀朗刻意回避心里的答案。</p> “他想要我的。我也是在大婚的那一夜,才知道的。他说过,如果活着回来,要从我这里领赏。我应该去给他赏赐了吧……”凤翎下意识抚自己的颈项。</p> “凤翎……”荀朗想起那一日,她颈的爱痕,还有鸿昭那张得意的笑脸。</p> “难道你要我寻一个特别瞧得的?我这里到是有个这样的人。”鸿耀之曾经帝君的人选这样与他调侃。</p> 他说的那个人,原来是他自己?</p> 荀朗握紧了拳。</p> 凤翎将案的两卷诏书藏入怀:“我会让他盖印的。”</p> “你要……做什么?”荀朗慌忙将她拉近。</p> 凤翎痴痴望着他,抬手摩挲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子清,我……我要开始接客了。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们现在抽身,已经来不及了。”</p> 荀朗脸色苍白,默了半晌。</p> 忽然,他拉起她冰凉的手,在腕重重亲了一口“来得及。”</p> 说罢,将她打横抱在手,站了起来。</p> 凤翎实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搂着他的脖子惊讶地问:“你要做什么?拐着皇帝私奔吗?”</p> “我错了,我们应该回崖州,离开这个鬼地方。”荀朗的眼布着血丝,紧紧咬着唇,干脆地回答。</p> 神官发疯要劫走女帝?</p> 殿前廊下的宫人们全被这惊人的一幕吓破了胆,慌忙跪在地,埋下头。</p> 荀朗没有理睬,这么径直走出了宣政殿。</p> 凤翎乖顺地躺在他怀里,这一刻太美了,美得连他衣的沉香也变成了世最好闻的味道。崖州离天台宫有多远呢?荀子清愿意一直这样抱着自己吗?管他呢,她不要下来。</p> “陛下!”一声苍老的呼唤从底下传来。</p> 那与她无关,她只管更紧地抓住他。</p> “陛下!”更多的声音开始纠缠他们。</p> 司天丞荀朗抱着女帝凤翎,高高站在宣政殿九级五层的丹陛御阶之,怔愣地望着御阶跪着的内朝众臣们。</p> 老大人们个个抖抖索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景朝四百年的体统被这一对少年男女一下子打破了。</p> “陛下,您快拿个主意吧。太傅不归,军心浮动,北营的虎豹骑统领已经在点兵了。”司徒陈松老泪纵横,斗胆凑前来进言,“眼看这长安城又要不得安宁了……子清贤侄,你也快劝劝陛下吧。”</p> 荀子清站住了,木然地去看怀里的凤翎。</p> 凤翎也正看着他,盈盈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p> 他们这样对视了许久。</p> 忽然,女帝与神官都大声笑了起来,笑得仿佛两个疯子,笑得整个御阶的武官员都冒了冷汗。</p> 荀子清大概是笑过了头,双手发颤,开始轻轻摇晃。女帝顺势从他臂弯里下来,赤足站在御阶,将头埋在他胸前。</p> 他们仍是抑制不住地痴笑,仿佛那些臣子是最可笑的滑稽艺人。</p> 凤翎在他怀里紧紧咬着唇,咬得鲜血淋漓。她猛地抬起头,踮起脚,一把抓过荀朗天青色的领口,狠狠咬了他的唇。荀朗温柔地捧起她的脸,享受她的撕咬。她开始吸吮他唇渗出的鲜血,他的唇舌也贪婪地掠夺着她。互相交缠的口充满着血腥的味道。</p> 臣子们惊讶地望着疯狂如兽的二人。</p> 他们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帝国最肃穆的权力心展示奸情?</p> 男与女,咽下彼此的血,满足地笑笑。</p> 臣子不知,天地可见,歃血为盟,此心不移。</p> 她终于放开他,鲜血淋漓的唇仍旧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威胁道:“荀子清,记住你的承诺。否则,同我一起,天诛地灭。”</p> 说完这一句,凤翎决绝地转过身,一甩朱紫色的袍袖,冷声吩咐犹在一边发呆的臣子:“陈司徒,事不宜迟,这随朕去为太傅大人送赏赐吧。”</p> 凤翎说罢,深吸一口气,摸一摸怀里的诏书,迈开纤细的赤足,踏了冰冷的御阶。</p> 女帝走了。</p> 荀子清还在这里。</p> 晨风吹过,天青色的袍袖翻飞起来,他抬手摸摸沾血的唇,淡淡笑着。</p> 天地都已静穆,只有檐角悬铃,唱着清冷的离歌。</p> 荀子清,要等在这里。</p> 一直等到凤翎回来。</p> /html/book/26/2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