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牧宁宁喊的着急,但李平安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甚至道心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有一说一,这个年轻弟子施展的万云宗法术,让李平安略感失望。 这弟子已是聚神境二阶或三阶,法术威力竟是如此稀松平常,完全没有那种崩门碎石的气势。 这可不是李平安向往的聚神境。 李平安脚下轻点,身形飘然后退,将那一只只气剑稳稳躲开。 衣炔翩飞间,李平安右手多了一把小巧的机弩,一缕法力注入其中,其内机簧弹射之声炸响,几根带锈的袖箭对药尘峰的年轻弟子激射。 那年轻弟子急忙退让,左肩被一根袖箭扎入,疼的他面孔都有些扭曲。 该弟子大怒,将袖箭震飞、封住伤口,又要以符箓催动驱云法术。 一旁牧宁宁持剑已至,剑锋横扫。 年轻弟子身形只得后退,目光死死盯着李平安。 李平安不慌不忙,继续观察牧宁宁与敌手过招,心底暗自叹息。 面对聚神境炼气士,他在凡俗精心改良出的机弩,竟然只能造成一些皮外伤;袖箭上本来还淬了一些复合毒素,能让凡人迅速昏睡,但这年轻弟子完全没有感觉。 总之就是不痛不痒。 牧宁宁持剑与那年轻弟子战至地面,李平安凭借入门符法在树梢掠阵扰袭。 很快,李平安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队御物飞行冲向此处的巡山弟子。 巡山弟子大多都是修为在炼虚、合真境的外门弟子,偶尔有外门执事做领队。 李平安心念非速转动。 药尘峰,门内第三大峰,主要负责万云宗内的丹药供应,有不少擅炼丹的仙人。 与他和牧宁宁起冲突的这个年轻弟子,是药尘峰的正式弟子,就算这弟子是药尘峰垫底的存在,负责照看宝药灵兽,其背景也不是流云观小弟子能比的。 他可以喊一句“家父李大志”,牧宁宁咋办? 随之,李平安又想到了自己的老父亲。 父亲在万云宗尚未能安稳立足,虽辈分高、但修为低。 而且药尘峰在门内的地位,与其他峰相比,还有着些许的不同…… 李平安不断思考着方方面面,身形来回飘舞,优雅而不失洒脱,手中黄纸符召出雷火之术,让那年轻弟子不胜其扰。 待那队巡山弟子出现在稍远空中,牧宁宁被那年轻弟子爆发出的法力暂时击退。 李平安瞅准时机一声大喝: “流云观的弟子就可随意欺辱吗!” 药尘峰的这名年轻弟子怒声道:“不随我回去领罚,那就把你们拖回去!” 该弟子掌中炸出雷声,张口喷出一口浓雾,其内凝出数十气剑! 半数气剑对树梢上的李平安激射,第二次瞄准了李平安周身要害,这让李平安目中划过几分冷光。 半数气剑朝牧宁宁扫射,迫使牧宁宁只得躲避格挡。 牧宁宁有宝剑护身,进退之间安稳无虞; 但她扭头扫向李平安处时,瞬间花容失色。 李平安在树梢上微微挪了半步,被十几把气剑同时击中,肩膀、胳膊、腿边彪出十几道细小的血箭! 李平安口中发出一声痛哼,倒头栽向地面。 年轻弟子若猛虎扑食直冲李平安! 牧宁宁手中长剑甩出数道剑气,试图将这年轻弟子逼退,左手遥遥抓向李平安胳膊,却根本来不及支援…… 李平安下落的身影与那年轻弟子张开的大手已经重合! “师兄!” 正此时! 李平安突然睁开双眼,左袖飞出三道乌光,对年轻弟子贴脸激射! 那年轻弟子本是来擒李平安,此刻着实始料不及,面色大变却根本来不及闪躲! 砰! 三乌光同声炸响! 一道乌光迸发出耀目火光,火光中掺杂了诸多粉末; 一道乌光如莲花般炸开,其内飞射出数不清的牛毛小针; 一道乌光发出急促的呼啸,左右弹出两枚薄薄的叶型镖! 年轻弟子只来得及用手臂护住双眼,口中发出半声惨嚎。 为何是半声? 三枚暗器爆发的瞬间,李平安的右手已经摁在年轻弟子喉间! 他没有丝毫留力,一掌向前猛推,周身法力凝于方寸之间! 又停啪的一声,这年轻弟子结结实实撞在十丈外的树干上,随之朝地面滚落。 这人浑身抽搐,用力蹬腿想要站起来,血淋淋的面部涨得通红……这般挣扎了两个呼吸,索性昏迷了过去。 再看李平安。 打出那一掌后,李平安径直砸落在草地上,慢条斯理又不失优雅地扭头喷出一小口鲜血,让身上的细小伤口开始持续飙出细小的血箭。 但李平安觉得自己还不够惨,在牧宁宁冲到自己身旁之前,震动经脉制造出一些不会留根的假内伤。 “师兄!” 牧宁宁半跪在李平安身侧,剑锋对着那年轻弟子,低头要将李平安搀扶起来。 忽听一丝细如蚊声的嘀咕钻入她耳朵: “药尘峰势大,流云观无凭。 “后面一切交给我,你只管哭就行。” 哭? 牧宁宁轻咬嘴唇,急道:“可、可我哭不出来呀,我三五岁就不会哭了!” “不行用针扎自己……” 李平安言罢震开喉管处的皮肤、扭头喷了口血,躺在牧宁宁胳膊中,作出一幅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空中,数道身影飞速落下。 “门内不可打斗!” “糟了!快救人!才这么点修为怎么就打起来了!” “快去通知执事!” 牧宁宁略有些慌神,她咬咬牙,捏起自己小臂的细皮嫩肉、施法力狠狠掐了一把,于是泫然欲泣、泪眼婆娑。 …… 颜晟长老是最近十年,万云宗凡事殿、养云殿的轮值殿主。 万云宗主峰有六殿,分别为万云殿、传功殿、道藏殿、妙云殿、养云殿、凡事殿,算是万云宗的权力机构。 凡事殿统管外门诸事; 养云殿负责定期给门内三十六峰发放修道资源。 按门内规矩,这两殿的轮值殿主,本该由内门长老或各峰峰主轮流担任。 但峰主与内门长老们都已是天仙之境; 生灵到了这個境界,距离长生只剩一步之遥,大家都闷头冲击那一丝渺茫的长生之机,没人想在这些繁琐的门内事务上蹉跎岁月。 久而久之,这两殿的轮值殿主,就变成了颜晟长老这般,修为境界困在了真仙境、资质较深且辈分较高的外门长老。 ——仙人品级由低到高分别为元仙、真仙、天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 万云宗规矩,天仙可为内门长老,真仙可做外门长老。 这位颜晟长老早就习惯了轮值时的清闲日子。 他卡在真仙瓶颈几千年,奋力修行的心思早就淡了,道心逐渐沉寂,如今的乐趣就只剩睡觉、喝茶、琢磨阵法、炼炼丹药。 凡事殿的角落,刚在摇椅上睡醒的颜晟长老,听着屏风后传来的喧闹声,抓起一旁的旱烟袋,慢条斯理地吧嗒了一口闷燃的枯灵根。 他真仙巅峰那强大的仙识并未蔓开,只是用耳朵去听,布满皱纹的干瘦面容多了几分活力。——仙人称仙识,未成仙称灵识。 听着好像是,几个小弟子起了冲突? 这在门内倒也是稀罕事。 绝大部分弟子都在各自山头老实修行,门内一直提倡同门互助互爱,同门相残是第一等的罪过。 此刻,一名外门执事正对凡事殿高阶执事讲述这场冲突的始末。 有两个流云观中的练气境小弟子,因五谷丹用完、流云观执事微炎子临时闭关,结伴赶来主峰找寻五谷丹。两人无法御空只能在河谷赶路,半途遇到了一只凶恶的异兽。该异兽扑咬两人,两人反击伤了这只异兽,本该看守这只异兽的药尘峰弟子赶来,一言不合对两人大打出手。 药尘峰上拜了仙人师父的弟子,对两个流云观中、只能算万云宗记名弟子的小修士出手? 颜晟长老嘬了口旱烟。 此事不难断。 若一切属实,这两个练气境小弟子无甚过错,药尘峰这弟子先有监管异兽不力之罪,又有持强凌弱之嫌,理应严惩。 颜晟长老也不出声,在屏风后静静等待; 他想看处置此事的那名高阶执事会作出哪般决断。 此高阶执事名为王鑫辉,出自掌门一脉,如今已有元仙境巅峰修为,在凡事殿供职已过两千年,做事稳重、素有名望,是颜晟长老重点培养的接班仙人。 就听王鑫辉执事沉吟几声,缓声道: “事情既已查明,是非曲折自在一个理字,药尘峰弟子疏忽职守……” “哎!王师兄!” 侧旁有中年男修低声道: “药尘峰一脉素来护短,这个弟子虽只是聚神之境、在药尘峰做杂役,要处置也该慎重一些,更何况,人都伤成这样了……” 王鑫辉的那张国字大脸略有些严肃。 他道:“便是药尘峰几位师伯师叔过来了,也该讲讲道理。” 那中年男修又道:“可说一千道一万,也是这两个小弟子伤那珍稀的上古异兽在先嘛。” 王鑫辉执事沉默不语,似是在思索。 角落中的颜晟长老嘬了口烟,眯眼笑着。 养云殿的一大职责,就是维护门内三十六峰的和气; 万云宗内门、外门、外驻准弟子加起来有一两万人,管事者需尽可能的考虑周全。 那王鑫辉执事又道: “若这两个小弟子先伤灵兽在先,自是该当问责,令其养好伤后闭门思过就是。 “但这药尘峰弟子,以聚神之境修为去欺负两个练气境的弟子,未免太给药尘峰丢人,又是本次弟子争斗中最先出手的一方,理应重罚。 “门内已数十年不曾有弟子争斗之事,不如去请他师父过来,一同商议如何处置。” 颜晟长老微微点头。 这般处置还算妥当。 只是…… 颜晟长老倒是有些可怜这两个小弟子了。 ‘他们今后怕是不好拜师。’ 长期在流云观内修行的小弟子,都是被门内仙人们挑拣剩下的,也非真正的仙苗; 而今这两个小弟子又得罪了药尘峰,最后就算勉强进入外门,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颜晟长老嘬了口旱烟,这才放出仙识,查探起三个小弟子的具体伤势; 道袍上有药尘峰标识的弟子面部满是细小伤痕、脖颈近乎向内塌陷弯折,这般伤势对于聚神境炼气士而言,是实打实的重伤。 ‘这真是被练气境弟子打的?’ 颜晟长老的目光看向另一侧。 在另一边,一名青年躺在地板上,浑身上下都是血痕,体内法力也在震荡,但颜晟长老一眼就能看出他并未受重伤; 另一名少女跪坐在一旁,眼睛肿肿的,楚楚可怜状。 嗯? 颜晟长老先是略微皱眉,而后突然睁眼,又霍然起身。 这青年不是、他不是那个…… 大志之子! 这! 这不是大志师伯的儿子吗? 颜晟长老身形一闪直接转出屏风,不顾殿内道道看来的视线,冲到了三名弟子中间。 真是那个李平安! 颜晟长老略微思忖,在怀中取出了一只葫芦,倒出了两颗珍贵的仙丹,屈指轻弹,送入了李平安和药尘峰弟子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两人迅速被一股股体内散发出的药香包裹,伤势在迅速恢复,体内法力甚至还各自有小幅度的上扬。 一旁执事、门人、弟子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颜晟长老齐齐行礼。 那高阶执事王鑫辉忙问:“长老,这是?” 颜晟长老看了眼李平安,目光颇为复杂,沉声道:“鑫辉执事?” “长老,您吩咐。” “速去后山,请李大志师伯来一趟凡事殿。” 颜晟长老又传声叮嘱: “务必对他说明,令郎并无大碍,被他打伤的那弟子伤势颇重……务必如此言说!” “长老放心,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