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封号赏赐统统下来了,整个尚书府都开始着手季蓉的婚事。 “夫人,这是皇后娘娘赐得滑绫绸,您看看是放在哪儿。”老嬷嬷数着上次转不停。 “冉冉,最近你那只虎纹小花猫怎么不见你带出来了。”季蓉跟着坐在一旁,呆着无聊问道。 虽然季蓉昨天和季冉呛了一句,可第二天认了命就好了,季冉也能明白季蓉的心情,也没记仇。 “不想养了,正想送给谁,大姐你若想要我就给你送去。”季冉喜欢小动物,但是不喜欢养他们留在身边,总觉得太脏,所以并不喜欢那只猫。 季蓉顿了一下喝了口茶。 季冉明白季蓉不好意思开口要,就接过来说道:“今晚就让人给你抱过去,你一路上正好有个玩物。” “蓉蓉,还想什么玩,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过来看看每个箱子里都给你装了什么,要怎么放。”季夫人边在脚下看查边说道。 季夫人昨晚是和季尚书说了此事有没有宛转的余地,可季尚书说,皇上知道这事对他们家有所亏欠,就给他提职任命为了太尉,季蓉的事就不好再闹了。 女儿的事固然重要,可是木已成舟就算他们家里不高兴也得受着,皇家就是天家,一旦惹怒了皇帝,他们可就不是嫁女儿这么简单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道理她懂,季夫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找一些在北疆的朋友问了,那边是寒,但是炉子烧的旺,出门的衣服做几件就行,在屋里都是热的慌。”季家的大哥季风告了假筹备妹妹婚事,四处寻人问事。 “也不知道那里的吃食大姐能够不能习惯。”季家最小的弟弟季宇今年十三岁,因为季蓉的婚事也和先生请了假。 “总之能想到的,能带的都带上……”季夫人刚想说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话就哽在了喉口。 “对了娘,后日是夏平候府老太君的寿宴,爹让我带了帖子回来,但这边妹妹还有事,您还要不要过去。”季风说道。 “魏家一脉的夏平候?”季夫人思忖了一下,“魏家和我母家走的近,这我应该是去的,上次你爹升迁他们家也来道贺了,没有不去的道理。” “好,那我便和那边的人说了。” 尚书府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不敢含糊,忙忙碌碌转了一天,季冉晚上回院子想起了答应季蓉的话,自己嫌脏不肯抱着,叫人把小猫放进篮子里盖上,天凉别冻着这小东西后,才去了季蓉那边的院子。 “大姐。” 进了屋季冉没看见季蓉忙碌装着东西,倒是看见她低头目光直直的看着火炉,不知想着什么。 “冉冉。”季蓉笑得平和,将季冉拉过来坐下。 “这只小猫以后就给大姐养了,你看到猫儿了也能捎带着想起我们。”季冉吃力的将猫抱出篮子递给了季蓉。 季蓉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接过了猫抱着。 “其实大姐不想记起你们,”季蓉忽然开口,“就算想了,念了,也永远看不到了,不如就这么忘了,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所以,”季蓉笑笑,“如若我走后,没什么音讯也不必牵挂了,我在北方应该会过的很好。” 永别这个词谁也不愿意提到,但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 季冉握住了季蓉的手。 “大姐,你恨吗?” “我?你说呢”季蓉淡淡的用手背刮着猫的后脊,“如若现在让我看到那个狗皇帝,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他的一个决定,我的一生都毁了。” 谁都知道,她这话不过也就是说说,她若把皇帝杀了,那他们全家都要陪葬,毁了个彻底。 季冉抬眼看了一下忙碌的丫鬟,站的颇远,应该是听不到她们之间谈话的。 季冉垂眸眨眨眼,又抬头看着季蓉:“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不去自然有人要去,皇上也是没办法的。” 季蓉挑眉,语气轻柔,“然而这又不妨碍我恨他,这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中了我,难道我恨一个人还要体谅他的难处吗?” 季冉品了品,然后挂上了笑容,“并不妨碍,有些事情你竟比我想得通透多了。” 季蓉摇头笑笑,“人生不如意的确十之**,能够快意恩仇才是真。” “日子总会好的,大姐。” 季冉又在季蓉的手背上拍了拍,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季冉通过季蓉的话想明白了很多事。 以前她不想怪的,不敢怪的,统统有了谱。从前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心态一个一个找那些人算账,如今她换了个壳子又那么年轻,如果有机会的话,何不像季蓉说的那样,快意恩仇呢? 她刚带那句话其实也是问给她自己听的,她恨吗? 她怎么能不恨。 她母后身上的血,她自己身上的血,染到了那些瞧好事的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抹漂亮的霞光。 重生了她总觉得她活的漫无目的的,如今正好给自己找个目标,看着那些害过自己的人活的不好,她才能开心,不是吗? 季冉在夜路里露出了一个常人看不见的寒冷微笑。 ―――― 隔了一日,季夫人带着季冉去了夏平候府去拜寿。 季夫人拿的是她亲手做的玫瑰糕礼盒,外带着一个季风从外省带回来的玉雕,进了门发现人还不少,请门的奴仆把礼盒接过来后就往门里通报了。 不一会门里就走出来一个和季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身形高瘦,季冉盯着那带着笑却微蹙的眉头来看,就知道这位夫人有多虚伪了。 季冉从前是长公主,但也不是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能看见,例如眼前这一位,身份定高不到哪去,就算和她见过,估计也是那种同为宴席的座上宾罢了。 “魏三夫人。”季夫人微笑点头。 “季夫人,快有请有请。”魏三夫人亲切的就好像和季夫人是多年的至交一般。 季冉进了门才看见一些她认识的人,比如魏老夫人,她年纪小的时候倒是见她常常进宫和母后谈天,后来儿子女儿都成家后就很少来了,那边那个魏家的老大是礼部的少卿,正四品,照他弟弟魏权的官职差远了,估计就等着延续候位了。魏权是夏平候的庶子,排老二,许多年前就分家了,职位比他哥哥高也不稀奇。老太君寿宴,还尚在的夏平候自然也是在的,这个夏平候脾气有些尖酸刻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是对自己的什么事都不太满意。至于魏老太君……她就是真心没看见过了,年纪大的这些人,也不好让人家总走动吧。 季夫人一一道贺之后就被魏三夫人引到后院的亭子去了,那边早就围了一堆夫人,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寒,但是好在不下雪了,亭子里又烤火烤的暖,冷热就刚刚好了。 “季夫人,你们便先聊着吧。”魏三夫人转身便离开了。 季冉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在一人身上顿了一下,心中冷笑,真是冤家路窄呢。 挨着右边第二根柱子坐着那个,不就是和她斗了半辈子的魏二夫人――白璐嘛。 白璐比傅以柔小一岁,今年三十五,身形极为消瘦,继而有些软弱无骨的柔美,一双眼睛映衬的特别大,嘴也大些,人长得很标致,就算上了年纪也算是个美妇人吧。 季冉冲白璐甜甜一笑,白璐自然也回了个笑容。 “季夫人,听闻家中大姑娘被封了永安公主,被指给外族的皇子?”众夫人都争相好奇问道。 “是了。”季夫人被揪得心一痛,不好再说什么。 “这两日忙坏了吧。” “可不是。” 夫人们见季夫人对这个话题不热衷便又转移了话题,谈了些别的。 刚坐了小会儿,右手回廊里女眷家零星的细语就微微传了过来,夫人们也只是眼神飘过去了一下,一个个都秉持有度的继续聊自己的话。 等人走到了,一个穿着桃蓝相间花纹的夫人才说道:“青儿,你冉姐姐刚好来了,你们一水儿的小姑娘刚好一起走走,别总陪着我们坐着。” 季冉抬头望去,一个梳着垂茬髻,眼睛圆亮的小姑娘正甜笑着看着她。 少女头上插得的是成色颇佳的碧色碧玺吊坠,身穿深绿色的短件棉袄,袖子边上是一指宽的獭兔毛,看起来极为可爱,整身穿的是暗紫色的长裙,轻巧却不失稳重,小姑娘的皮肤白白嫩嫩衬得唇色更加诱人,季冉看得都有些叹息,十四五的年岁,大概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年华了吧。 “冉姐姐,这亭子里虽然暖和,可我们可都想你想坏了,好不容易看见了,不如和我们出来走动走动。”少女不等季冉说话,拉着她的手回身给了夫人们一个笑点头便走了。 季冉被少女牵着,回忆了一下她的母亲,约莫能猜出来她叫什么了。 她和她母亲她不熟,可她的祖母季冉却熟得很,三品的诰命夫人,以前似乎和她母后关系不错,曾经提到过这个小丫头,还说过让母后盯着给找门称心的婚事。 中枢谏议养得不错的一个女儿,刘韩青。 “姐姐手别冷到了,来,捧着我的炉子。”刘韩青把怀里的炉子拿出来放在了季冉的手上。 季冉这次出门只带了知秋出来,知秋匆匆忙忙也没带手炉,看见别的小姐都捧着炉子唯独自家小姐没有,心里不太舒服,长了个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