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　　 中环，星辰公司董事长办公室。　　 李铭和娄晓娥正在听刚回来的大舅哥讲述，这次出差日笨的经过。　　 铃铃铃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娄晓娥被吓了一小跳，还是快速接起了电话。　　 “喂？”　　 “董事长吗？我是汤洪德。”　　 娄晓娥听着声音就感觉没好事，“是我。有什么事吗？”　　 火星贸易的汤洪德经理颤抖着说：“我正在巡视公司的供货点，有位大哥想要代理我们公司的面饼。”　　 莫名其妙的，娄晓娥反问道：“你是被人抓住了吗？”　　 李铭起身接过了电话。　　 汤洪德越说越顺，“我在湾仔谭臣道的供货点。他们要我答应给代理权，不然就不让送货了。”　　 李铭开口问道：“他们是找借口要涨规费么？”　　 一般的帮派对地盘内生意好的旺铺，会多收一些规费。　　 在这个年头，女老板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够有力量，听到男的声音，汤洪德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李董！我已经问过了，不是想要涨钱，他们是想要接手代理。”　　 李铭当机立断道：“对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只有教训他一顿。我马上带人过来。”　　 多说无益，李铭把电话挂了就立马出发。　　 汤洪德还想说些什么，“喂？喂！”挂得也太快了吧？　　 门店内外站了好些小混混，为首的矮个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办公椅上，“你们老板怎么说？”　　 汤洪德赔笑道：“老板说他马上就过来。”　　 负责看管的小弟用木棒戳了汤洪德一下，“老大，这人不老实。”　　 “最早是个女的董事长接的电话，问他是不是被人控制住了。”　　 “接着一个男的李董接的电话，说是要带人过来教训大哥。”　　 矮个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没事，让他们带人来。我矮仔周也不是吓大的，这几条街是我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脸比较白的小弟建议道：“老大，要不多叫点人？把声势搞起来。”　　 矮仔周没回话，先问汤洪德，“你们公司有多少个保安？”　　 要是没几个保安，矮仔周就不打算喊人了，小弟的出场费能省一点是一点。　　 汤洪德瞧了眼店里挨了打的几名保安和业务员，为了免遭毒打，老实交待道：“总共50个保安。”　　 矮仔周能在湾仔占几条街也是有脑子的，“全都能赶过来？”　　 汤洪德摇头道：“不能。有好些保安被分配在九龙。每个供货点三名保安，一名保安陪着业务员送货收账，两名保安守着供货点。”　　 从九龙召集人手坐船过来一时半会到不了。　　 矮仔周用手指连点了几名小弟，吩咐道：　　 “你，你，你，你们几个去把阿海、阿荣他们都找过来，多叫点人过来。”　　 “好的，老大。”被点名的几个小弟连忙出发。　　 矮仔周想来火星贸易公司能来的也就10多20个人，己方这里到时候人多势众，赢定了！　　 按此时的帮派争斗的套路来讲，这种布置没有错。　　 帮派打架，压根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几百上千号人在街上拿刀狂砍。　　 实际大多数时候只是拼人数、拼站姿纪律、拼声势，然后老大之间拍桌子、摔杯子的讲数。　　 真正能打起来的一般是十几个人、几十个人，有上百人已经是非常少见的了。　　 这些帮派动辄说起来有几万人，十几万人马。　　 实际绝大多数人只是在那挂个名字，平常都是要上班工作的。　　 真正的骨干分子没多少个。　　 此时港城人口360万人，去掉一半女的，还剩180万男的。　　 1954—1960年，港城的人口出生率在3.5%——3.9%之间，跟内地一样是新生儿人数爆棚。　　 14岁以下的人口有148万，男的算一半74万。　　 再去掉60岁以上的人（营养不佳的人55岁开始体力下降就很明显），剩下也就80-90万男的。　　 大大小小那么多帮派凑一凑人数，相当于每个男的都是有帮派。　　 港城此时的帮派说穿了其实就是有武力的同乡会、老乡会。　　 和胜和（胜和），此时主要成员是客家人与围头人（佘佬，就是原住民）。　　 和安乐（水房），此时主要成员是四邑人（开平、恩平、台山、新会）。　　 和合图（和合桃、硬壳）主要是三邑人（南海、番禺、顺德）。　　 新义安等的主要成员是潮洲的鹤佬人。　　 松散的14k，下面的字堆同样是各自抱团。　　 为了利益，时不时内部火并。　　 按地域搞区别归属，出现火并的问题是必然的。　　 同一个地区，还会细分各个县市，县下面还有乡和村，村里还可以分为不同太公的子孙。　　 不乱才是见鬼了。　　 这也是帮派灭不掉的原因。　　 别人都抱团，不抱团的人肯定吃亏。　　 劣币驱逐良币。　　 收了规费还找麻烦的帮派老大也是一种劣币。　　 讲规矩的帮派老大是会主动平事，确保地盘内的商户不受地痞流氓的骚扰。　　 李铭从来没有指望每个人都会讲规矩。　　 真有那么好，连帮派都没有存在的土壤。　　 马上要到目的地，陪同而来的大舅哥再次劝道：“小铭，咱们还是多叫点保安再去吧！”　　 “你双手难敌四拳，那些人不会跟你讲规矩的单挑，肯定会群殴你的。”　　 李铭带了一根短木棍，“大哥，你放心。”　　 “我叫你来是让你开开眼界的，不会让你冲上去挨揍的。”　　 大舅哥明显不信，叮嘱道：“小铭，我们等会说话和气点，等我们的保安来支援了再跟对方翻脸。”　　 听了一路的出租车司机停车客气说道：“两位先生，已经到了。”　　 李铭给了一张5元的纸币，“不用找了。”然后他就开门下车了。　　 大舅哥颇为无奈的跟着下车。　　 出租车司机停在原地没把车开走，刚刚路上听了一耳朵，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靓仔是要去打架。　　 看在5块钱的份上，司机想着等会可以及时送靓仔去医院，也算是个报答。　　 的士起步价1港元，刚刚还没有跑2公里，5块里头有4块钱都是小费。　　 娄晓娥被李铭留在了公司，他又只有纸币没有硬币，也不合适叫大舅哥付账。　　 港城发行的最低面额纸币就是5港元，从60年开始停止发行的1元纸币在市面上已不多见。　　 很豪爽的李铭已经站到了自家供货点大门口。　　 大舅哥很是紧张的站在他身旁。　　 火星贸易的汤洪德看到两位老板，先是惊喜接着又是诧异，怎么没带保安？　　 李董的‘马上带人过来’，结果就只带了一个兼职的娄董，难道是改主意了来谈判的？　　 心思百转千回的汤洪德和业务员等人一起喊道：“李董，娄董。”　　 李铭点了点头，主要看向的是坐在办公椅上的小矮子，其他七八个人都站着，很明显坐着的人是领头的。　　 矮仔周站起身问道：“你们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李铭不答反问：“就是你不讲规矩，收了规费还要找我们麻烦？”　　 矮仔周上门寻事也是找好了借口，“你们故意隐瞒生意红火的事实，想着少交点规费。”　　 “要是大家都学你们这样，还要不要交数了！”　　 “我必须要给你们立个规矩！”　　 李铭才懒得废话，确定没找错人就行，甩动了两下短棍。　　 “甭废话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们一起上吧。”　　 其中一名长发小弟想博出位，“小子，你好狂啊！”　　 刚冲到李铭身旁就被一棍子打断了腿骨，已经躺在地上的长发小弟抱着腿，“啊！我的腿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大群人都没看清楚。　　 点子扎手，矮仔周大喊道：“大家一起上！”　　 跟刚才博出位的小弟没区别，几个人包括矮仔周全被李铭打断了手脚，躺在地上惨叫。　　 大舅哥眼睛瞪得大大的，啥也没看清，但结果是好的，妹夫没有说大话。　　 出租车司机看到这里，差点惊掉了下巴，原来靓仔在路上不是吹牛逼，是真的能打，赶紧开车走人。　　 被打断腿的那些烂仔坐车上医院，可能不会付车钱。　　 已经打完了，路上停下看热闹的人迅速溜之大吉，隔壁店的人急忙缩回自家店里呆着，省得遭受无妄之灾。　　 门店里的汤洪德和业务员、保安几个人同样被震惊了。　　 原来李董这么能打！　　 汤洪德立刻跑到李董身旁，狗腿道：“李董好。娄董好。”　　 “他们还有四个人去喊人了，好像要叫的人数还不少。”　　 一听说人数不少，大舅哥又有点紧张，妹夫再能打也会人力有穷时。　　 李铭无所谓道：“没事。来多少，我可以灭多少。”　　 “你带着咱们的人先去医院处理伤情，这里有我和娄董处理。”　　 大舅哥又有信心了，抬头挺胸，好似刚刚揍人他也有参与一样。　　 汤洪德连忙应道：“好，我这就带他们去医院。”　　 业务员和保安都是年轻人，有血性。　　 “李董，我没啥伤，我跟您一起战斗到底。”　　 “我也是！擦破点皮而已，等下班了回家擦点药酒就行了。”　　 “刚才被他们人多欺负，憋屈得很，我也要打回去。”　　 是个人挨了打肯定会想报复回去，貌似己方实力强得离谱，士气旺盛。　　 李铭笑着答应道：“也行。你们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随时说出来。事情结束后都去医院做个检查，公司会报销。”　　 “谢谢李董。”几人连忙感谢道。　　 李铭转头跟大舅哥说：“大哥，你先跟这一片的探长打个招呼？”　　 一直负责处理这些关系的大舅哥说：“我去打个电话。”　　 汤洪德又狗腿道：“娄董这边请。咱们的电话都是加了费用，电话公司优先给咱们安装的，通话声音清楚。”　　 李铭没有动，他已经探查到有一伙10多个人到了拐角处。　　 “老大！”眼尖的小弟看到了躺地上的矮仔周。　　 十多名小弟赶紧跑了过来，“老大！”“老大你怎么样了？”　　 李铭貌似事不关己的说：“地上那位有被重点照顾，已经被打断了四肢，这辈子估计都好不了了。”　　 “你们赶紧选个新老大出来，不然地盘就要被别人给吞了。”　　 语出惊人，领头的小弟有些小心思。　　 矮仔周惊怒道：“阿海！阿荣！你们不要听他胡扯。”　　 “就是这小子把我打伤的。给我灭了他！”　　 火星贸易公司的几人已经紧握木棒在店门戒备。　　 大舅哥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店门外的情势。　　 李铭无所谓道：“听说你们有好几拨人要过来，我不想打完一波又来一波。要不等你们人齐了再开打？”　　 被嘲讽了，阿荣脑子一热想上前证明自己，“小子，你够狂妄的！”　　 阿海明显是用脑的人，拉住了阿荣，探口风问道：“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混的？”　　 李铭夸道：“总算有个聪明人。”　　 “上次听到‘这位兄弟’这句话，我好像是在观塘的水果批发市场揍了一些人。”　　 地上的矮仔周震惊道：“是你！”　　 阿海脱口而出喊道：“断腿阎罗！”暗自庆幸还好多嘴问了句。　　 阿荣心里感谢好兄弟拉了自己一把，不然从今往后就是‘断腿荣’了。　　 李铭郁闷道：“谁给我取这么难听的外号？”　　 阿海低眉顺眼道：“是九龙那里传过来的消息，不知您的尊姓大名，我们也就跟着他们这样喊了。”　　 江湖传言‘断腿阎罗’一个人单挑了一百多号人，一百多号人全都被打断了腿。　　 本来帮派混混们都是争强好胜之徒，是不太相信这种有些假的传言。　　 可是‘断腿阎罗’不抢地盘，不立名号，不需要吹嘘战绩。　　 挨了打的观塘郭老大没有出面否认，反而帮忙夸大其词以掩饰自家的无能。　　 贾贵贾队长说的好，‘这次不是我们太怂，是八路太厉害了。’　　 观塘水果批发市场那场打斗有一大堆旁观的人，为了显摆，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就让其他混混不信也信。　　 在道上混，除了好勇斗狠还要招子放亮点。　　 这种不抢地盘的猛人，脑子有病才会死磕到底。　　 不说阿海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连躺在地上的矮仔周都开口求饶。　　 “大佬，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　　 “都怪我被鬼迷了心窍才会来冒犯您。我赔钱！我没有一百万，我有十万，我全赔给您！”　　 恨不恨，无所谓，矮仔周语无伦次的讨饶只为了保住现有的地盘。　　 观塘郭老大的例子在前，矮仔周觉得赔了钱就不会被继续追究。　　 事情有180度的转变，火星贸易公司的汤洪德等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知道李董好像有个很响亮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