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 　　 从相识到现在，总是带着轻佻慵懒的口吻不断挑逗着自己的无所不能的恶魔姐姐，生气了。 　　 作为卷入事件中心的人，安晓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污染」是其一，“前功尽弃”是其二。 　　 他知道，她曾与奥利菲尔做下一桩交易，即用一次全力相护来换取此刻寄居之处。 　　 所谓寄居之处，当然就是指奥利菲尔不知从何处弄到手的“魂匣”。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伊代她出手了，并且也确实击退了薇拉，甚至险些将薇拉抹杀。 　　 可是……事后的长时间昏厥沉睡是她无法避免的隐患所在。 　　 她怎么可能想到，再度醒来的第一秒，看到的竟是自家神明完全变成了薇拉的形状、身上满是薇拉的气味，甚至……体内还充满了薇拉的能量？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今往后，她永远要生活在主人和薇拉的味道中间，每日每夜看着被「污染」的主人心绪复杂，即使想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这是不可逆的「污染」。 　　 “伊代姐，你听我说，我们私下聊这个，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为了防止惊扰身边二女，安晓不得不立刻起身，提前溜出了地下社团活动室。 　　 “你让我很失望。” 　　 毕竟是整个宙星里唯一一个爱至深处的神明，即使气愤到极点，伊代也没法真正做出伤害到他的行为。 　　 只是痛苦不堪地收回了那些「花绿刀」，用尽全部力气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果然……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舍得弄痛我……” 　　 安晓看出了她的外冷内热，一时间不由也滋生出了些许愧疚情绪。就好像，自己的“错误抉择”把从小到大对自己最好的姐姐给背叛了、欺负了一样…… 　　 “唉。” 　　 他加快脚步，带着她来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主楼剑道部大厅，打算借一步说话。 　　 时值黑夜，洛云幽不在，空旷的场馆里隐含着一分幽凉。 　　 伊代当先开口： 　　 “我对她出的那一刀，若无外力辅助，必会让她数十年内都恢复不了最初状态，甚至会在长期的瘫痪下彻底消亡。我可爱的主人，让我猜猜……哦，她一定是通过那枚戒指联络了你，并且直接摊牌，告诉了你她的真实身份，稍微哭诉几句就引起了你的同情心，还让你千里迢迢自己想办法飞上丽宫，并付出了身体的代价去复原她，是这样吗？” 　　 她的语气略带讽意。 　　 当然，安晓能听得出，里面包含更多的，居然是嫉妒和幽怨之意……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一动。 　　 “伊代姐，我错了。” 　　 当先认错永远是必不可少的起手式，只有态度端正，才能让她接下来听进去你的解释： 　　 “按常理来说，我确实不会去找她，因为我也知道这么做会伤了你的心，让你白白付出巨大代价，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当时薇拉她面临天使的夹击，若我不管不问，她真的会就此消亡，而且丽宫也会被上界占据。这已经不光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你知道的，奥利菲尔也还在里面。” 　　 “薇拉她向我求救，说明她认为我会念在前世旧情的份上去帮助她，她认为我不是绝对冷血之人，而我也确实那么做了，我不想让我的源能姬、我的女仆、于我而言的重要之人陷入危机，无论她是谁。但这里，你要知道一件事，我是在帮你收集完灵魂以后才去找她的。” 　　 “……” 　　 “所以伊代姐，我想说，如果换做是你面临消亡危机，我也同样会抛却其它一切，甚至会更加急迫的去想办法拯救你，挽回你，无论我自己会怎样。” 　　 安晓说完这些，默默地松了口气，暗中观察着伊代的反应。 　　 他知道伊代姐可不是不讲道理的小女孩，但凡能听进去自己的解释，那总归是比破罐破摔要好许多的。 　　 果不其然，伊代沉默了许久。 　　 “伊代姐？” 　　 他小心翼翼地唤了句。 　　 “好姐姐？” 　　 “……” 　　 “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原谅我一次吧，好姐姐，之后我会努力提升境界，把关于你的「实体凝形计划」摆在首位的。” 　　 感觉到了她的动摇，安晓乘胜追击，立刻开始画饼。 　　 可惜，伊代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主人，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那些小姑娘一样，这么好哄骗吧？” 　　 “……坏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 　　 “你或许忘记了，我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无论你怎样说，现在的真实情况是，你的身上，充满了薇拉的味道，你的体内，充满了薇拉的能量。现在的你，和薇拉几乎是融为一体的，不信你自己看看吧。” 　　 话至此处，妖刀挂坠化为伊代那妖艳而不可方物的虚影。 　　 她甩手向自家主人丢过一道半月形刀气，可就在触及到安晓身前半米处时，黑红交织的「寂灭防御矩阵」轰然而起，直接吞没了她的试探攻击。 　　 “看清了吗？这是她的伤害判定，是你知道的部分。而你不知道的部分——” 　　 伊代飘到他的面前，缓缓伸出手臂。 　　 同样是半米的距离，比之原先更为猛烈的“寂灭能量”暴鸣一声，朝着伊代猛袭而来！ 　　 伊代冷哼一声，以掌代刀，朝着右侧一挥。 　　 嗤啦——！ 　　 那些条件反射般的寂灭力瞬间被她撕裂、扯碎！ 　　 但是很快，几乎肉眼可见的，它们迅速在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不断在自我修复，自动补全。 　　 “这……” 　　 安晓大为震撼。 　　 显然，伊代姐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身体。 　　 “如你所见，薇拉的寂灭能量已将我判定为‘外敌’。攻击如此，非攻击亦如此。即使我只是想触碰你，她的核心枢纽也会禁止这样的行为发生，并自主生成防御体系，把我隔绝在外。” 　　 只听伊代冷言道：“而当我气不过、真正想要摧毁这份防御之时，就会同时伤害到你。” 　　 “……” 　　 “她已经计算到我不会忍心伤害你，所以在「污染」你的那一刻，就在你的身体里写下了这样的印记。你们鱼水欢畅，她被你拯救，被你治愈，与你相认，让你满意。 　　 而现在的我，却变成了局外人。 　　 我无法触碰你，无法靠近你，甚至说你几句，你都会下意识的去护着她，生怕我再去割裂你们的关系。” 　　 伊代黯然一叹， 　　 “主人，我累了。” 　　 “我保护不了你，也斗不过算力永恒的高等阶噩梦。既然你选择了她，那就永远和她在一起吧，或许是我前世对你的索取太多，之前欠她的，现在也是该还给她了。就这样吧。” 　　 说完这些话，她的形态渐趋模糊，看样子是要再度幻回袖珍刀鞘，长期自闭。 　　 “等一下！等一下，伊代，再给我点时间！” 　　 安晓大声喊了句，语气强硬了些，欲图挽留。 　　 同时脑中飞转，拼了命地吸收着刚刚她话里的庞大信息量，心中隐约得出了几个答案—— 　　 “伊代姐曾说过，‘别人都可以，唯独薇拉不行’，当时给出的缘由是「污染」相关，现在看来，应当不止于此。” 　　 情急时刻，他逐渐摸到真相，“即使双方不熟悉，她和薇拉也一定是在许多年前就有着深厚积怨，并且是针锋相对的那种，强烈的、无法拔除的积怨。这份积怨延续两世，延至今日，依然能够摩擦出如此剧烈的火花。 　　 要想解决此问题，我必须找到根本症结所在，先让她得到超过薇拉的补偿，然后才能争取把她和薇拉叫到一起，坐下来当面聊聊，把话都给说开……否则我这丽宫宫主是很难做下去的。” 　　 安晓不断思考着各种方案，结合在薇拉那里看到的前世隐秘，他认为，眼下最佳的处理办法是恳求伊代姐也分享给自己一部分二人间的羁绊回忆，这样才能加深彼此了解，更容易理解到她真正的心中所需。 　　 “哼。” 　　 果然，即使表面上再不情不愿，伊代也还是很配合地顿下了身形，将那祸乱众生的妖艳容颜侧向一旁，不去看他。 　　 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刻意等他说出更加能够安抚她内心的话一样。 　　 现在压力全在安晓这边。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耍之前那种套路是决计不行的了。 　　 “伊代姐，我承认，自我重生以来，我对你的了解依旧处于相隔山海的阶段，而你或许也是考虑到知道的多怕我会焦心、徒增烦恼，所以才没有主动跟我分享。” 　　 “算你不傻。”伊代落到地表，用余光斜睨了他一眼。 　　 “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薇拉她那边也将前世今生都传达给了我，我回想起了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的羁绊，这让我根本无法置她于不顾，对你也是相当不公平的……” 　　 “你想说什么？” 　　 每每提到薇拉二字，伊代都会有些不悦。但她还是在听，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的意思是，既然她已经对我坦诚相待了，姐姐你……能不能也再透露一些给我关于你的事，让我对你更加了解一些，更加透明一些呢？我也想多探究探究姐姐的啊，我不想就这样让你对我失望，让你伤心的离开我，我不想再也听不到你调戏我时候的口吻，听不到你偶尔撩拨我时产生的那种久违悸动…… 　　 其实我早就发现自己发自内心地对你有一种超出喜欢的好感，但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现在的我分不清，也看不清晰，就好像总是差了些什么。我想要探究它，我想了解得更多。可以吗。” 　　 安晓诚挚道。 　　 “……” 　　 听完他这番话，伊代显然有些动摇了。 　　 事实上，她不是故意不给安晓分享自己的事，也不完全是怕他着急，而是因为……一个极其微妙的原因。 　　 “哼，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主人。” 　　 她将目光看向别处，微微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我们之间，并没有薇拉那种深厚羁绊。你我也不是在这块大陆上认识的，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存在也属正常。 　　 我之所以不想跟你讲，是因为自打你得到我、使用我、并且以神力将我凝形过后，我的记忆就停留在……” 　　 “——每日每夜、无穷无尽，大部分时间都沉溺在与主人的……欢愉当中。” 　　 说到这里，她的脸竟然前所未有地发红了。 　　 “伊代姐，你说什么？？” 　　 安晓目瞪口呆。 　　 显然未曾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离谱的答案。 　　 “……哼！我说！主人在把我塑造成型之后，整日沉迷于我的身体和美貌，当然，也……也不是没有一部分我的原因……总之，我们几乎每天都在那种事情里度过，互相放纵，情难自已，直到最后，酿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 　　 既然已经开了口，伊代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 　　 “由于姐姐我是你唯一心爱的人，所以在无数次的和合过后，你把自己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神明精华」都注到了我的体内……这直接导致我的战斗等阶直升198，眼看就要突破位面极限。” 　　 “我当时也是年纪尚小，心中对你的渴求无限，想着既然神明大人要把我打造成全位面最强的神器，那么我就应该接纳这份「爱」，于是忽略了你的身体状况，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承下了本不该接收的「神恩」。 　　 ——然后，失去了你。” 　　 在安晓呆滞的目色里，她摇首轻叹： 　　 “那是我这一生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当时你受某位故人之托，说要前往另一个位面，而我正在转化吸收着你赐予的能量，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脱身。所以就没有执意护卫着与你同去。谁知，自此一别，千年不再。” 　　 伊代抿紧双唇，“当我意识到你发生了危险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到处寻你，到处找你，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哪怕这幅身体被空间风暴绞了个粉碎，我也还是找不到你的位置。 　　 就在我精神崩溃，想要放弃自己，就这么碎散于虚无宙海中时，总算，奥利菲尔她为我亮明了一束神光。 　　 那是一个带着神明气息的精确坐标，使我得以在最后一丝能量用尽前来到维恩大陆，来到丽宫，看到崭新的你。” 　　 伊代抬起纤长的手臂，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看到他身周散发着的那些「寂灭」妖力，便不知怎的，登时失去了全部想要去拥抱他的动力，欲言又止。 　　 “算了，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能猜到了。主人，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个事实无法挽回。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像你和薇拉那样破镜重圆了。虽然我不会恨你，但如果你还是想让我原谅你，那我劝你放弃这个心思，毕竟，无论怎样都已经……” 　　 “伊代姐。” 　　 “……？”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呵，别天真了，我已经说清楚……” 　　 “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我迅速提升等级并帮你重塑肉身后，我拉着你不断像曾经那样，没日没夜、无穷无尽地「寻找回忆」，直至你在我体内留下的味道大于她的味道，盖过她的味道——” 　　 看着瞳孔微张、表情明显有了变化的她，安晓顿了顿，正色问道： 　　 “这样，你还会生我的气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