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平静了一段时间后,这又热闹了起来。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姜丞相之女与卫阑钰卫将军,还有八皇子之间的风流韵事。 这事一从宫中传出来,就掀起了轩然大波。甄府陷害姜府一事,也被藏在了风头底下,甚少有人提起。 在第二日,各大赌坊竟摆起了赌局,这赌的就是姜小姐日后是成为将军夫人呢,还是成为皇子妃。 不过无论是嫁给谁,都免不了京中各闺阁小姐的羡慕与嫉妒。 姜锦棠她怎得就生得这般好命?不是八皇子就是卫将军。 卫阑钰和傅千辰可是京都出了名的美男子。况且卫阑钰又是大燕的不败将军,战功赫赫,且又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日后前途,自是无可限量。再说八皇子,虽然他不得皇上欢心,但到底也是皇帝亲子,是皇上的血脉。日后即便不能承继大统,做个闲散王爷,过过悠闲日子也是不错。再者,八皇子与太子关系亲密至此,若太子继位,难不成会亏待八皇子? 都说姜锦棠命好,可那些在朝堂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可清楚的知道这是个上不得,下不去的陷阱。 姜锦棠若真的嫁与卫阑钰,那权倾朝野的姜丞相就与手握三十万大军兵权的卫阑钰成了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 皇帝岂会容忍头上悬着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尖刀? 若锦棠嫁给了八皇子,那便是皇帝最乐见其成的了。 以姜越对他女儿的疼爱和珍视,若姜锦棠真的嫁给八皇子,成了皇帝手中的人质。那皇帝最担心的事自然不会发生,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发生。 毕竟,他们也没把握,姜越会不会为了高位而舍弃自己的女儿。 甄定安被贬官降职之后,将一切家产尽数上缴,就连甄府老宅都未能避免。散尽了一干下人,带了妻子儿女灰溜溜到了乡下他该待的地方。 甄云妩嘛……在皇帝一句话,被侍卫拖出宫之后,当天夜里,就被甄定安送去了甘露寺。不要说疏通寺里的财物了,就连衣物都没带几件。倒是宝瓶,竟自己请愿,跟去了寺里。 甄府一家看似没落,可锦棠却不这样觉得。只要甄云妩一天没死,她就不信甄云妩会安分。 姜锦棠此刻正躲在姜府后院里,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甄云妩此刻去了尼姑庵,按她的心性不要说在庵堂里待三年,就是三个月她都忍受不了。若她私逃,那就是违抗皇命的罪名,无须锦棠出手,皇帝……自然会帮她解决甄云妩。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锦棠心中总有点不安稳,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今年的冬天下了那次大雪之后,天气一直很暖和,院子里的树木花草,隐隐有复苏的迹象。院中的海棠花发出了新芽,只消再等几个月,不知还是多美的一副景象。 海棠花…… 锦棠的视线从院中的海棠树上收了回来,从躺椅上起身,披散在身后的黑发随着动作漾起一道黑色的痕迹。白皙的脖颈间隐约可见一条红绳。 锦棠赤着脚踩在地上,堪堪到臀下的青丝披散在后,白色与黑色的鲜明对比,几乎要吸了人的魂魄去。 姜锦棠从衣领间拿出一块玉来,正是卫阑钰当做生日贺礼赠予锦棠的那块玉海棠,她一直戴着。一来……卫阑钰既然说了是贺礼,她也不必再矫情端着,大方手下便是。这二嘛,这玉既然有避毒的功效,也能让她少一些没必要的担心。 至于卫阑钰送的平安符,她总要找机会还回去的,那这玉海棠,就当作是纪念好了。 锦棠这样想,不知是在欺骗谁。在她拿着玉海棠发愣之际,香吹冲进了院子,见她赤脚踩在地上,数落了锦棠一句,忙过来帮她穿鞋。 “我的好小姐,您这身子骨这么弱,还当自己是小孩子,鞋也不穿就踩在地上。” 香吹说得有些狠狠的,锦棠见状笑了声,挑眉问着一脸潮红,脸色有些慌忙的香吹。 “那你又到何处去了?我寻了你半天都不见人影。” 锦棠见香吹面色突然扭捏起来,蹲下身子,给她整了整本已经穿好的鞋子,不言语。 锦棠有些好笑,香吹啊……是冬日里的萝卜,动了心了。 姜府的护院,有个叫王志的,上次抓招弟,也是他出力最多。人也老实,是府里的家生子,年纪比香吹大两岁。不过就是人木了些,嘴有些笨。见香吹刚才那模样,想必又是他说错了话,惹恼了人姑娘。 “既然是你喜欢的,我定会为你做主。” 锦棠将埋头不好意思说话的香吹拉了起来,语气温柔,不带半点打趣。 香吹听了锦棠这话之后,脸愈发的红,几乎能滴出血来,连带着衣裳外的脖子也红了大截。 “你害羞什么,若真是喜欢,小姐我便是抢,也给你抢回来。” 锦棠想起爹爹那日在书房里这样对她说的话,微微一笑,也对香吹这样说了说。 香吹极为不好意思的推了推锦棠,口中娇嗔,“小姐你在混说写什么呢!” 语罢,还跺了跺脚,小女儿气十足。 “小姐都还没嫁,奴婢……奴婢怎能先嫁了!” 香吹说得极为正经,锦棠却挑了挑眉,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卫阑钰的笑脸,不自觉的就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海棠。 锦棠这一番动作被香吹看在眼里,“小姐,可是喜欢卫将军的?” 香吹是从小就伺候姜锦棠的,只怕比姜锦棠更了解她自己。 她的小姐,从来都是冷静又聪颖的。 无论面对什么都显得游刃有余,可这些时日,小姐都会偶尔出神。小姐自己不清楚,可她身在局外却看得清楚。 姜锦棠面色一僵,不知如何回来。只瞪了香吹一眼,这妮子,竟来说她的嘴。 “你若是真的对那王志无意,那……那就再留你几年,婚事记不得。人……是可以慢慢挑的。” 香吹的脸抽了抽,知道这是锦棠在与她玩笑,当即也顺着她的话说了句好。 “不……不可!” 门外突然出来一个有些匆匆又有些呆木的声音,正是护院王志。 他来这儿做甚? 锦棠挑了挑眉,看来他也算是有分寸,没闯进来。 “进来吧。” 锦棠从躺椅上起身,带着笑意的眼扫过一个劲儿往她身后藏的香吹。 香吹比她大五岁,今年已经双九之数了,若是再留她几年,可不是真得变成老姑娘。 他们二人的婚事,自然得提上日程。 身形魁梧的王志从院外进来,许是因为刚刚截了锦棠的话有些难为情,现在的脸红得和锦棠身后的香吹有得一拼。 “可有事?” 锦棠倒没打趣王志,他这个护院来找他,定是有事的。 莫不成…… “小姐……卫将军,卫将军又来了。” 姜锦棠觉得额角青筋暴起,果然又是卫阑钰。 那日收下卫阑钰的贺礼之后,卫阑钰就将她送回了府,一路上不知惹了多少口舌。回了姜府,锦棠就吩咐底下人,日后不许让卫阑钰进府。本以为姜府的小小护院定然是拦不住卫大将军的,却没想到他竟老实得很。既没有从锦棠栖棠居的窗户里进,又没有硬闯。这倒教锦棠有些吃惊。 “他来了,让他回将军府就是。这次怎得还特意来通传一声?” 锦棠挑眉,难不成卫阑钰是硬要闯进府? “小骗子,你现在可没办法让我回府了。” 院外传来一阵略带笑意的声音,锦棠视线看向门外,卫阑钰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卫阑钰就穿得这般随意就来了姜府?也不怕被旁人怠慢了姜越。 “这次,是为父把阑钰带进府的。” 与卫阑钰并肩站着的正是姜越,姜越此刻睁着一双眼瞪着锦棠,锦棠微微扶额,心知此事是露了馅儿了。 “你这妮子,竟吩咐护院把阑钰关在门外,不许她入府。” 姜越大步跨到锦棠身前,动作不怎么轻柔的点了点姜锦棠的眉心。 锦棠皱着眉连连后退,口里不住的求饶。 卫阑钰就站在边上,抱胸看着,没有丝毫要上前劝止的打算。 这小骗子拦了他这么久,是该让她受到点教训才好。 “爹……爹爹……锦棠知错了,知错了。” 姜锦棠双眼紧闭,一张脸燥热得慌,卫阑钰还在这里呢! “你和我说你错了有什么用,阑钰现在就在这里,你自己向他赔礼去。” 姜越见锦棠眉心都红了,又听她求饶,便缓了手中的动作。 一口一个阑钰,阑钰的,爹爹和卫阑钰何时这般亲近了? 姜锦棠在姜越的目光迫使下,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走到了卫阑钰面前,矮身向他福礼,声音闷闷。 “拦卫将军不许入府,是锦棠的不对,还请卫将军……原谅锦棠……” 卫阑钰含笑看着矮他一截的姜锦棠,心中万分愉悦。锦棠脸上的不甘不愿,这才像她一个十三岁小丫头还有的情绪。 半天没有回应,姜锦棠保持着弯膝的动作这样久,双脚也是有些受不了,不禁抬头看了卫阑钰一眼。 卫阑钰的眸色深沉,一如当初初见时,那般直探人心,一路摧枯拉朽烧至心中。 “是卫某唐突,不怪阿棠。” 这话自然是卫阑钰对姜越说的,口中的“阿棠”轻咬而出,舌头微卷,说不出的暧昧来。 姜越也挑了挑眉,觉得微微有些不妥。 锦棠得了允许起身,敛下眉中神色,转身对姜越说:“爹爹,女儿先告退了,娘亲之前派人来唤过女儿。” 姜越点了点头,他也有事要单独和卫阑钰说。 卫阑钰正好堵在门口,要想出门定然就要从卫阑钰身旁过去,锦棠皱了皱眉。 女儿馨香萦绕在鼻间,他难得见锦棠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仍旧那样好看,那头乌发似乎生就该长她的头上。 锦棠原本打算快去越过卫阑钰,却被他的一句话止住了脚步,他的嗓音慵懒而舒服,带着极大的满足,无端让人听了就无法忘却。 “你没取下来,我很高兴。” 卫阑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正好能入锦棠的耳。 卫阑钰说因为她没取下他赠予她的东西,所以他很高兴? 他未免也太过容易满足了些。 锦棠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仍旧出了院门,只是……脚下脚步杂乱,似是被扰乱了心神。 姜越看这对小儿女的动作,眼中浮现出笑意,面上却未表露半分。 “如今你也见了棠儿了,就随我来书房吧,我有事要同你商议。” 面对姜越,卫阑钰也收敛了面上的情绪,朝姜越拱手,示意他带路。 男人与男人商议的事,不在乎两件。 家国,与美人。 姜越的书房内,二人讨论的正好就是这两件事。 “贺柳兄近来可好?” “家父有娘亲的陪伴,无论粗粮还是细羹,都是好的。” 卫阑钰这话倒是一语双关之意了,是在告诉姜越,卫府家主与主母感情和顺,并无其他宅府里的暗涌,父母的感情和顺,他自然也会好好对待锦棠。 姜越心中笑了声,和卫阑钰说话,无论何时,都得小心被他带着走。 “你父亲……可将那件事与你说了?” 姜越站起身,将手中沏好的茶放在了卫阑钰身前。茶叶在滚烫的手中伸展开来,茶香从杯中溢出。 “小侄……并不支持。” 卫阑钰起身接过,冲姜越点了点头示谢。 “我与你父亲原本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姜越似乎料到卫阑钰会如此说,并不意外。闭了眼睛,嗅着杯中的茶香。 “可惜他到底昏庸,遭罪的也只有臣民。” 姜越抿了一口茶,杯中升起的雾气迷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