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谢谢你了，岑夫人！”　　 石姑一家非常感激。　　 面对永别，人们总想试图多做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事，给彼此留下更多值得回忆的东西。　　 拍照这件事情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能借此让心情好受一些。　　 许琇云不知道，这个名额对张家三人有着怎样的特殊意义，简单聊过两句就回家去了。　　 张家对全家福的要求不高，只要三个人精精神神地坐在一块儿的样子，印在相纸上，便足够了。　　 与他们同一时段过来拍照的另一家人，却是另一个极端。　　 那家人也不是为了相亲而来，而是要给孩子拍百岁纪念照。　　 正是那个被十八姨当众讲解“无后为大”的纪家人。　　 纪家老太真是爱惨了她的大孙子，早在十八姨突击检查之前，就预约了今天的拍摄。　　 若非相亲大军势不可挡，预定速度太快，她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在第一百零二天过来拍。　　 说起来，纪家也就是一般的温饱之家。　　 同等条件的家庭，会为了孩子的终身大事忍着肉疼来拍照，这很好理解。　　 但婴儿纪念照这种题材，对普通家境的古代人来说，还是属于“吃饱了撑的”范畴。　　 摆宴席好歹能吃一顿好的，再收一堆礼物回来，拍照也就得到几张纸片儿，图啥？　　 顾星烟都没指望大家能在一年内接受婴儿照，除非是知府、岑侍郎家那样的条件。　　 然而，纪家老太在某些方面有着超出时代的“先进”。　　 而且，为了拍这个百日纪念照，全家出动。　　 儿子都不许上工，负责背上各种孩子外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儿媳妇也得寸步不离，随时预备着喂奶，也怕孩子见不到娘亲哭闹。　　 纪家老太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亲自盯着每一个步骤，从预约、挑选题材、检查衣服是否会伤害皮肤、甚至还要把化妆品涂在自己身上测试有没有毒性……　　 “罢了，毕竟是那么小的孩子，仔细点是可以理解的。”　　 顾星烟小声安慰员工们别跟纪家老太计较。　　 这人嘴巴是真的损，大家都能体谅的行为，硬是被她说得颐指气使，仿佛全世界都要来害她的宝贝孙子似的。　　 她知道顾星烟是掌柜，就觉得所有事没有掌柜盯着，员工就会偷懒，所以动不动就跑去喊顾星烟回来。　　 纪家老太跑下楼来的时候，正好是顾星烟接待石姑一家的时候。　　 “需要加急吗？可以当天领到相片。”　　 “加急！”　　 “不加急。”　　 张家两老和石姑第一次意见不合。　　 张老娘拉着石姑的手，“你三天后就已远行，拿不到照片……你想就这么离开吗？”　　 “不是的，娘，加急太贵了……那几百文钱，不如留给您二老，以备不时之需！”　　 “唉，我的石姑啊……你一个人，得多么寂寞啊……”张老娘掩面哭泣。　　 石姑不忍地别过脸，向顾星烟确认道，“印一份，不加急。”　　 “好的，你们有八折优惠，一个主题拍四张，给你们取个整，总共是一千一百五十文。”　　 纪家老太眼睛瞪直了，冷不丁冲上去理论道：“为什么他们有八折？我家也是一个主题拍四张呀！”　　 顾星烟扭头看向她，“因为妖怪拍照可以有优惠，这是本店的长期活动，请见谅。”　　 纪家老太立刻无话可说。　　 纪家就是一个妖怪都没有的家庭——自己都承认的那种，当年谈亲事没少在这方面吃亏。　　 两任儿媳妇不嫌弃，看中纪家儿子孝顺，才愿意嫁过来。　　 谁知道，那个男人孝顺过头了，只知道嘴上明事理，行动上愚笨不堪，迷惑了不少人。　　 纪家人的言行总是没办法一致。　　 纪家老太那么讨人厌，还抠门，但她预定的套餐，本质上却是全家福，也不便宜。　　 她的理由是，来都来了，拍照的时候总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所以大家一块儿入镜算了！　　 石姑心善，见纪家老太十分气恼的样子，“咦”了一句：“您不打算让那孩子一起拍照吗？”　　 纪家老太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拍？我孙子可是主角中的主角！”　　 石姑知道，并非每个家庭都会像她家那样把妖怪认作儿孙。　　 可她说的“孩子”，跟纪家老太的孙子，不是同一个。　　 “还有一个呢，四五岁那么大，一直在陪您的孙子玩耍的那个泥孩呀。”　　 “什么？！”　　 纪家老太不敢相信，顺着石姑的手指望去，纪家儿媳正好抱着孩子走在栏杆边。　　 小婴儿“咿咿呀呀”叫个不停，胡乱伸手抓着什么，纪家儿媳却以为他想哭，连忙抱起来哄。　　 可在顾星烟、石姑以及鬼魂员工的眼里，有一个长得很像纪家儿子的小男孩，正踮着脚，一根手指头被小婴儿拽住不放。　　 他开心地逗着婴儿，“弟弟，弟弟，哥哥在这里，哈哈，哥哥陪你一起玩儿！”　　 纪家老太根本看不见那个男孩，一阵心悸。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缠着我的孙子吗？”　　 说着，她急冲冲跑上二楼，把孙子从儿媳手里抢过来，对着周围大喊：　　 “脏东西快给我滚开！”　　 石姑皱眉，她是准山神，天生有副慈悲心肠，高声解释道：　　 “你不要吓到他，那是泥孩，算是你家的半个孩子，不是什么脏东西！”　　 纪家老太神经兮兮地抱紧了孙子，压根没冷静下来。　　 倒是纪家儿子听到“泥孩”俩字，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泥孩他……他活了？他就在我们的身边？！”　　 他四处张望，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石姑也没办法证明什么。　　 这种妖怪很特别，有的人类甚至因为看不见他们，言辞激烈地否定他们的存在，认为是妖怪们在无中生有。　　 顾星烟见纪家母子情绪失控，跟着上了二楼，从周怀棠手里拿走相机，镜头对准泥孩。　　 咔嚓！　　 她看了眼最新拍出来的电子照片，拿去给纪家儿子看，“这样能看到吗？”　　 纪家儿子不仅看到了，还发现对方的外表全挑了他与亡妻的优点，是个……　　 非常乖巧漂亮的孩子……　　 是他亡妻每天抱着泥巴人偶，做梦都想要来的孩子……　　 纪家儿子眼眶泛红地走到那个孩子所在的位置，伸手挥了挥，却只有一片空气。　　 “你……原来早就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