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故乡情结
身在隘口的卫青着急了,急得在工事上来回搓着手转圈。 以往他着急的时候一般会马上想到秦星,但这一次,他脑子里却想着田恬。 派去叫田恬的兵士刚刚出发,卫青判断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回非输不可。 输赢本是兵家常事,但初出茅庐的卫青还没有这样的格局。他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对目前的态势,依然没有好的应对策略。 按说,一千对两万,输了不丢人。但卫青觉得输人不输阵,流血不留命,既然当了将军,战死也算尽忠。 但是,现在的状况下,他的期门军要是输了,写上史书,就算过上几千年,被后人拿出来说,也是件丢人的事。 因为期门军和驻屯兵没打仗,赛歌。 打不赢是实力问题,唱不赢绝对是士气问题。 一群“太子爷”对一群农垦兵,士气要输了,传出去,肯定比让人揍了还丢脸。 幸好,期门军里的贵族子弟都读过几年书,所以先人那些《诗经》、《楚辞》之类的,他们还能扒出一两首应付。 但就场上形势看,驻屯兵平时的文艺生活肯定很丰富。劳动号子加四字骈文,张口就来,而且一呼百应。 要不是驻屯兵的习惯使然,这场“拉歌”也比不起来。 驻屯兵不进不退,玩的就是一个僵持。更何况,这种状态就等于官方给他们放了假,坐在工事前撑个场面,比他们在田间劳作不知要轻松多少。 这一坐不要紧,平时闲得无聊时的娱乐节目不自觉地就带了出来。于是,有人开始哼唱上了。 一人开嗓,万人附和,弄得期门军比垓下项羽还被动。本来就是一群半大小子,都还是做梦想妈的年纪。驻屯兵一曲“思乡”,一曲“唤娘”,期门军的小子们听得个个小嘴嘟嘟的。 卫青一看,这还得了,心理战都用上了。这时候对面要搞个突然袭击,这群虎贲肯定瞬间变羊。 至于卫青为什么去叫田恬,道理很简单,在北军,军事训练归司令,“拉歌”这种事,归政委。 眼看着驻屯兵要把期门军都唱哭了。卫青灵机一动,派人下去递话,说你们人多,我们声音没你们大,合唱不公平,有能耐来独唱。 对方正占优势,所以很不屑地答应了。 “舅舅我来!”秦去病第一个站了出来。 “滚回去,鸭公嗓子,有你什么事?”卫青知道他外甥是个不怎么看书的主。 “我来。”一个看着“共鸣条件”就好的兵士站了出来。 小胖墩一上场,开口直接掀起了高潮。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好家伙,小胖墩一曲歌罢,整个期门军,包括卫青在内,齐刷刷地跪下又合唱了一遍。 工事下的驻屯兵也被迫无奈地跪下唱了一遍。 场面一下子反转。 没办法,这些人不得不唱,而且唱着唱着,驻屯兵里还有人流了泪。 小胖墩唱的是高祖皇帝的《鸿鹄歌》。 卫青一看,机会来了。 “众位将士,你们都是我大汉的威武之师,为国戍边,为民屯田,是我大汉的有功之臣。皇上没有忘记大家,朝廷没忘记大家。”卫青高声道。 “皇上还知道我们这些人?”领兵泪眼婆娑道。 “你们看看,今日随我出征的是朝廷的期门军,他们里边有贵族子弟,也有军烈遗孤,皇上在上林苑与他们同睡一帐,同吃一锅,皇上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兄弟子嗣。有君如此,我大汉军人当以死效命。” 卫青说到高昂处,愤然举起了手中的剑。 “以死效命,以死效命……”期门军喊起了口号。 等田恬赶到时,卫青正口若悬河,言辞滔滔。田恬一见,心想,“你演讲还要老子来捧场。” 正当卫青情绪高昂的时候,驻屯兵的后续部队原地掉头,回了驻地。 “情绪都到这了,怎么还往回撤咧?” 卫青心里有些纳闷。 田恬接受任务,准备下去再劝“一把火”。结果领兵直接泼了一瓢冷水。 “没有虎符,驻屯兵只听郡守调遣。” 后来,卫青和田恬才弄明白,皇帝管着他们故乡的族人,但郡守管着他们的饷钱。没往前冲,已经是给高祖皇帝面子了。 好在一场政治斗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双方达成默契,各自派了一个小队继续在隘口象征性地对峙。 司马守城没了驻屯兵撑腰,立马老实了许多。一切按照皇亲国戚的待遇,在府上招待两位公主,李广一行四人,也渐渐在会稽城找到了“中央到地方”的优越感。 这天,司马守城在府里宴请“中央送亲团”。两位公主还没到揭盖头的时候,所以在房里开小灶。 司马守城给四人一一敬酒,还说了些客套话。好在李广、卫青、田恬三人的家世背景,以及近几年在长安城的光辉事迹在民间多有传颂。所以,司马守城的一套“马屁嗑”唠得还算圆滑得体,三两个回合,就让自己立住了心系长安,力求上进的地方官人设。 “几位旅途劳顿,现在会稽城休养些时,我这就派人知会东瓯王和南越王,让他们到这来迎娶公主。”司马守城吹完彩虹屁,开始耍心眼子。 “郡守大人不必着急,公主出嫁还需等良辰吉日,等一切准备妥当,再顺应人伦天理,让两位蛮王前来迎娶。”李广打起了马虎眼。 “是啊,郡守大人。蛮地富庶,气候宜人,我等也想好好歇息几天,公主凤体娇贵,也须适应调整,免得水土不服。”卫青帮起了腔。 “此去东瓯、南越,时日可不短,公主尽可在此调养。事关重大,在下须亲自去请。老夫明日便启程前往。”司马守城回道。 “大人多虑了,公主下嫁,岂有娘家人亲自去请的道理,大人在此悉心照顾便是。据我所知,东瓯国离会稽不远,不如先让东瓯王到此叙谈相关事宜,然后,我等将亲自护送公主深入南越。”秦星插了一句。 “郡守大人忙着亲自出城,不会是想趁机脱身,去搬救兵吧。”田恬没给司马守城狡辩的机会,直接捅了一句。 “不,不,不……司马守城乃大汉官吏,岂敢去越地搬救兵,大人这么说,皇上知道了,我可是要诛九族的呀。”司马守城回道。 “我们当然信任大人,汉人就是汉人,岂可与蛮夷为伍,大人是深明大义之人,李某相信外面的传言都是老百姓的妄语。” “是是是,多谢骁骑将军信任,老百姓不懂治边之难,胡言乱语,诸位切勿当真,还请四位回到长安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司马守城说着又举起酒杯开始敬酒。 文官背后的“虎皮旗帜”撤了,面对武将自然硬气不起来。更何况人家天天在你枕头边放把刀,再狡猾的狐狸,也只能学狗,耷拉着爪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