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艺科学生们信心满满去试演一出戏,本来是好心请老百姓免费看。 谁料却似骗了他们钱一样,非但不说你好,还没看完便破口大骂,不仅向台上扔东西,还有一些泼皮无赖爬上台,想去剥阿碧的衣衫。 被吓坏的阿朱和阿碧失手打死一人,重伤三人,惊动了官府,闹了官司。 本来这些太学学生便都是诸姓贵族子弟,经此一役,便对那些平头百姓更加厌恶起来。 杨巨常坐在逍遥山庄中,听完了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牢骚,挥手停止了他们的讲述。 说道:“皇帝里有明君昏君,官员中有清官贪官,百姓中自然也有好人坏人。那日台下千人,真正撒泼打闹的也不过是百人,如果那千人都是坏的,还有你们在此说话的机会吗?” 相国兼师叔祖发话,这些弟子自然不敢反驳,只是心中还是免不了对平民大为鄙夷,认为他们无智无教,与畜生无二。 杨巨常道:“人都有恶念,你们也是一样。不过你们读圣贤明道理,衣食足知荣辱,懂得用规矩约束自己罢了。正因为百姓没有读书的机会,许多人不知德行的规范,所以才需要用戏曲去告诉他们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艺科肩负着教化万民的职责,这在古时候是只有圣人才能拥有的功绩。你们为什么不为此感到高兴呢?” 艺科弟子们听完师叔祖教诲,顿时如当头棒喝,纷纷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 阿朱问道:“师叔祖。我觉得我们的乐曲没问题,妆容没问题,词也没问题,我自问演得也不算差,为什么观众不接受呢?” 她在当众时会叫师叔祖,私下时又会叫义兄。 杨巨常道:“你人没问题,戏也没问题。但是阿朱,你见过蛮部青年是什么样的吗?” 阿朱一脸茫然。 一名艺科弟子道:“其实我当时看词时就想说了,蛮部的人是不会念诗的。” 另一名弟子道:“是啊。蛮部的情人见了面,都是先亲嘴了然后,咳咳,那以后才有心思说话的。” 阿朱和阿碧都闹了个大红脸。 众弟子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他们都是大理本地人,对真正的蛮部都有些了解。 但奈何这部戏是上面的博士润色,加上他们对戏曲也不懂,以为戏文就是这样,当时便没人敢提出来。 阿朱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但如果真要按这样来演,那这部戏根本也没法演了。 杨巨常道:“我大理乃是礼仪之邦,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和艺术底蕴。为了让你们艺科真正能掌握大理民间文艺精髓,我专门给你们找了一个导师,教导你们怎么样才能编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作品。” 说着,他拍了拍手。 门外昂首挺胸地走进来一个三十岁许的微胖男人,他对杨巨常行了一个军礼:“首长好!” 杨巨常起身与他握手道:“毛家超同志好!” 他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京营下士毛家超同志,刚任命为大理第一文艺工作团团长。” 毛家超向周围行了一圈礼:“各位艺科的同志,你们好!” 众人都起身回礼。 毛家超是杨巨常从即将出发东海路的三百子弟兵中挖回来的文艺工作人才,擅长编曲作词,他的作品深受子弟兵们的喜爱,都说听他唱歌,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杨巨常道:“毛家超同志。这些艺科的小同志们刚刚编了一套戏本,乡亲父老那里的反响嘛,不是十分热烈。你来指导一下工作,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是!首长!” 毛家超接过剧本,他本来是山里砍柴的,每天一早上山砍柴,唯一的乐趣便是和进山采药的阿妹调情,久而久之就练出了一副好歌喉,号称弥渡山歌王。 他本来不识字,不过加入京营后,识字是部队硬性教学项目,他能看懂简单的军报,如今看手上的剧本虽然文字复杂,他倒也能十个字里勉强认出三四个。 杨巨常派了一个弟子,一段一段念给他听。 听了一半以后,毛家超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这是哪个部落的土话?” 那弟子道:“就是大理话。” 毛家超奇道:“那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杨巨常道:“毛家超同志,你不如给他们说说,你认为什么样的戏曲才会受到老百姓的喜爱?” 毛家超道:“报告首长!戏曲我不懂,但咱大理国百姓喜欢听什么,那可就简单了!归纳一句来说,那就是能唱下三路,绝不唱上三路!” 听君一席话,阿朱和阿碧人反其名,阿朱的脸绿了,而阿碧的脸红了。 阿朱道:“如果要唱这些,我请求退出,我唱不了。我回匠科工作。” 阿碧也是低头不语。 许多艺科弟子都暗恋两姝,见佳人受唐突,纷纷对毛家超大为不满。 “既然我们艺科的职责是教化百姓,怎么还可以迎合他们搞这些下三流的戏曲?” “这么做,和向嫖客卖好的老鸨有什么分别?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是啊!我们是文人,不是马泊六。” 被人这么贬低,毛家超同样不爽起来,老子杀进升龙城把安南人的禁军营烧了的时候,你们这群斯文人还在被窝里睡大觉呢! “你想他们听,那就这么唱。要按这本子上唱得不知道啥玩意,他们不石头扔你们不错啦!”毛家超阴阳怪气道。 谁料这一下刚好戳中众人痛点,个个面红耳赤,反驳不过来。 杨巨常又命人将故事大纲取来,让人念给毛家超听。 等他听罢,问道:“这戏本说的就是这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改好?” 毛家超在京营接受的,都是爱护父老乡亲,保护国家的教育,乍闻听这个故事,不禁怒火中烧,问道:“首长,这故事是真的是假的?” 杨巨常点点头:“怕是每天都在发生。” “他妈的安南狗!” 毛家超勃然大怒,一拳砸在边上的桌子上,只见拳头直接穿过了实木的桌面,而破洞周围竟然毫无龟裂,仿佛是被一挺大枪穿过。 周围懂武功的人都是暗暗吃惊,这个毛团长好凌厉的拳劲! 毛家超发泄完,才回想起自己在首长面前,连忙说道:“对不起首长!我实在忍不住!” 杨巨常道:“一怒冲冠为百姓,这才是子弟兵的血性嘛。毛同志,你来说说,这故事该怎么写好?” 毛家超道:“我们老家小孩发黄疸,老人就给他们吃黄连。但是黄连苦啊,小孩不肯吃,老人就会用糖把黄连包住,哄他们吃下去。这乡亲父老和孩子一样,字也不认识,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谁想听你讲苦哈哈的大道理?这故事也一样,你不先让他们笑,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心痛呢?” 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是若有所思。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粗俗的胖丘八,原来大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