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到庙里李欢立即后悔了。这里每顿都是豆腐、青菜或者豆芽、雪里蕻,而且老和尚还叮嘱他不要随意到前边去,以免被偶尔的香客撞见。 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真令人难熬!李欢开始盘算怎么溜走,哪怕就那么一小会儿呢? 可是李欢觉得他背后总有一双严厉的、阅历艰难的眼睛在盯着,让自己心里极不踏实。“这老东西总该有个打盹的时候吧?”他想。 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了,这破庙让人如坐针毡。他到方丈的小院外走了一圈,忽然看见老柴把一定礼帽按在头上,匆匆出门去了。 李欢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屋里,好像并不在意似地和人聊天,找个机会插进去问道:“咦,怎么不见老柴?好像有阵子没见他在屋里呢!” “哦,城里来人,说队长要找他开个会。” “哎呀,这时间进城,怕是要住下,等明天再出来了吧? “可不是嘛……!“ 李欢已经没有再听对方说话了,他迅速判断出这是个天赐良机!他迅速地动着脑筋,算计着如何离开队友、这寺院的和尚们,以及从寺庙到城里路上要花点时间。 李欢计谋已定立即闪到后面,躲开厨房里小和尚的耳目,悄悄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墙下。 转身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后他纵身跳上一个砖头堆,脚尖借力一点、双手轻按,人便已经在墙头上了。 探头看看下边没有动静,纵身跃下,然后撒腿朝城门方向跑去。他得快点进城、抓紧时间享受,因为还要抢在老柴前面赶回来才能不露马脚! 李欢毕竟是身上有武艺的,两条腿飞快。城门口的警察见他满头大汗立即拦住盘问,被他用替母亲抓药的理由搪塞,加上又没搜查出违禁物件,结果只好挥手放行。 头几天窝在店里他已经打听出六安最有趣的春场子在哪里,只是直不隆咚地走过去离王队长他们不远,难免碰到。 李欢咬咬牙连猜带问地拐弯子找过去,来到那街口时已经是临近中午的辰光了。 老柴被叔仁叫到城里,是因为黑七师长派人送来指示,说宁可等待时机不要莽撞,并且要他们和地下组织的同志配合行事,多听取他们的建议。 叔仁于是让老豆去联络,请他们派位负责人,大家一起研究几天来侦察的结果并会商对策。 他们约定以居间介绍买卖为名,中午十二点在聚宏源订个包间,大家边吃边谈。 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多钟点,高松从饭店门口经过和两名化装的侦察员擦身交错,彼此互递眼神传达平安信息,然后他来到不远处一个巷口,站下卷了支烟筒用火镰打着。 很快,从对面巷子里跑出两辆人力车来,上面分别坐着老蔡、叔仁和跟班打扮的老豆。 他俩在聚宏源门口下车走进去,先和柜台打了招呼,在一片热情的唱和声中被请到了楼上包间里。 一通茶水、毛巾伺候之后,掌柜点头哈腰地接下了十五块大洋的包费,然后便飞快地冲下楼去招呼厨房了。 将伙计支下去以后叔仁起身,闪在墙后从窗口向外张一张,满意地点头夸道: “老豆,你这个地方选得不错呵,既像个谈生意的样子,而且视线蛮好,下面街道有动静的话老远就看得到!” “不这样还能叫我来?”老豆嘿嘿一笑:“我每个窗子都看过的,比较下来就这里瞧得最清楚。” “好小子,说明你用心了。干脆,这趟买卖结束后跟我们走吧。”老柴玩笑地说。 叔仁抬手拦住这个话头,示意道:“你去告诉他们,糖醋鱼要用死后不足一个时辰的鲤鱼做,少爷乐善向佛不喜欢杀活物的。” “嗯,知道。”老豆会意,立即走出去。 “王东家,你可是越来越少年老成了。”老柴呵呵地笑着赞叹。 “那道不是。”叔仁摇手:“他对我们太了解,我担心他在这样的地方甚至也布下眼线。” “不会吧?” “小心无大错,以前翻船的那些人就是太大意,咱们还是引以为戒的好。” 正说着听见门敲三下,老豆开门露出半张脸说:“少爷,客人到楼下啦!” “哦?”叔仁两个互相对视一眼忙起身走到门口,见一名上尉军官“蹬、蹬”地踏着木梯上来,看到老豆和他身边的人立即脸上现出热情,一口湖南腔地拱手道: “哎呀,两位来得好早哟,看来我们几个要自罚三杯才行呐。” “三杯不够,要按我老家的规矩,换三只木碗来!”老柴边还礼便哈哈大笑着,等他站稳便介绍道: “在下是中人柴玉和,这位王东家,他就是今天的东道主人!” “哦,王东家年轻有为啊,鄙人李树,久仰、久仰哦!” “李副官客气了,您是李树,我是王树,咱们两棵树栽在一条大堤上,今后要多帮衬、帮衬哟。快请、快请!” “莫慌,我这里还有你一个熟知哩。”李副官指指身后。 叔仁一愣,向他后面看时吃了一惊:“啊呀,这不是……?” “宋某又和王少爷见面啦,看来真是有缘呐!”苏鼎微笑着摘下礼帽欠欠身子。 “哦、哦,真没想到你也来了。呃,大家到里面坐稳再聊吧。” 等他们走进去,老豆从外面轻轻把门带上,走到楼梯口,对一楼刚坐下正在点菜的高松等三人递了个眼色……。 “你好王队长,我叫李同恩,是皖西地委社会部的。”李“副官”自我介绍之后指指苏鼎:“他我就不介绍了,你们应该见过。” “是的、是的。”叔仁忙点头:“只是……,我还以为你……,没想到、真没想到!那么我三哥他……?” “你三哥是我们的朋友,是位正直的好军人。”苏鼎微笑着放下茶杯: “当初你大哥在我受伤的时候把我隐藏起来治伤,三哥知道以后担心被人泄露出去,就把我转移到部下家里躲起来,直到痊愈他又让我做了保境队的师爷。 呵呵,不过这个身份倒帮了咱们不少忙。” “他知道你……?” “他知道以前的,现在的模模糊糊不太明确。但只要我处理得好,他也不来管,只睁眼闭眼罢了。” 这时有人敲门,老豆走进来眨眨眼,后面跟着几个端着、捧着的伙计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佳肴,有八公山的豆腐、舒城的锅贴、霍县酱鸭还有本地的酸辣凉皮,中间摆一条糖醋鲤鱼尾巴还在微微颤动。 王树招呼大家动筷,笑着说:“这顿饭我做东。咱们都艰苦惯了的,趁这个机会好好尝尝六安名馆的手艺,就算是打我三哥一顿土豪罢!”引得大家一阵笑声。 吃了几口之后,李同恩放低声音对大家说:“你们这边遇到的情况我们都听说了,社会部通过自己的渠道进行了详细的调查。 现在掌握的情形是,这个刘思敏前后共沾上了七条人命,还有二十多位同志是他带特务抓捕的、现在仍旧被关在监狱里,另外这半年来有六位同志下落不明。 总之,除掉叛徒是必须的、也是急迫的! 目前组织的工作和活动都处于停滞状态,为了大家的安全组织上还花费大力气调整了许多人的岗位,变更了大量联系方式和交通通道。 这个家伙威胁极大,不除掉我们就随时有暴露的可能。我们知道你们面临很大困难,但是还希望你们可以帮我们完成任务。 说实话,我们的地下武装半数已经暴露,所以根本无力执行这样危险并且复杂的任务。” “姓刘的是我同学,我比较了解他。这个家伙自卑感很强,但有小聪明。我猜他肯定是已经闻到什么气味了,所以处处谨慎。 他平时出没没有规律,出现的时候总是坐在汽车里,门两边各有一个保镖,走在大街上则周边至少有四个人保护。 这样子我们的人很难下手,因为一旦不能立即致其死命,再找机会就会更难了!” “要是……,你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找到他的住处,然后我们再设法下手?” “他的住处我们已经了解到了。这家伙自己买了个小院子,还找了个小姑娘做情妇。 家里雇了个佣人姓齐,是我们的朋友,讲了些他的情况。可是我们发现在他家里很难下手。” “为什么呢?” “首先,那院子在小巷深处,巷道极窄仅容两人侧肩而过,难以施展。并且极不安全,如果在巷口一堵,两侧墙高都有一丈多,那简直就是个老鼠笼子。 而且巷道弯曲,不利射击。另一方面,他家院子不大,厢房里却住着四名特务,现在连门房也有特务全天把守。 看起来他是特意挑选的这个地方,肯定是早就想到会有人报仇来的。” “另外那里居民密集,且大多是商贾和要人,几乎家家都住着保镖或武装警察,对执行任务是不小的阻碍。”苏鼎认真地说: “我们已经去实地做过调查,也借机会询问了老齐,发现在那条街上无法下手,只能是在其它地点。 地方要选得安静、僻静,而且他不会起疑心。周围行人不多,不至于伤及无辜。” “能满足一条就不错了,你说这么多怕是难找!”老柴摇头说。 “哎,老豆不是号称‘六安通’嘛?为什么不叫他来问问?”叔仁的提议得到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将老豆先叫了进来,问他有没有这么个地方。 老豆仰着脸、翻翻眼皮琢磨片刻,忽然冒出一句: “这样的鬼地方到哪里去找?若是安静了怕他自然就要疑心不敢来的。我看倒不如咱们想想他有啥喜好,然后守在那里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