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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梁二的实话

山河劫 码字的二喵 4350 2024-04-17 14:08
   政府军终于和红军开战,据说在六安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隆隆炮声。人员、武器、补给品等连绵不绝地向西运,每条道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关卡多如牛毛,行人不断被拦下接受检查和搜身,以致大家相互劝告:“没事别出门吧,外边不好走呵!”   军队的目的不是为了找老百姓麻烦,关键是要将赤区和外界彻底分割,以免红军通过些意想不到的通道获得消息和补给。   当然,这种防范措施在施行过程中会出现些诸如骚扰百姓、军人不法,甚至有民团、警察们作威作福、趁火打劫的情况,不过将军们已经司空见惯。   打仗嘛哪有不扰民的,丘八又怎可能干净得好像洗过的莲藕呢?自古官兵剿匪就同祸害乡里伴随勾连,因此将军们认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这么做显然不合陈三爷口味,仲礼前后几次来信都痛骂这种行为。出于对乡土的保护,他甚至拒绝过上级的一些过分要求。   “据说是要避免房屋被红军利用所以必须焚毁,收夺粮食也借口坚壁清野,但另一面弟看到的却是村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绝望之余揭竿而起,甘为赤党之前锋。   如此流弊不绝而敌亦源源不绝,军队疲于应对、四面皆战,如何对红军专力相向?上级非但不闻且听任行事,甚者从中渔利以饱己囊。   仲礼实不解,难与共事,颇生隐遁之意,几欲去职。无奈部下芸芸,当仔细思量而后行。”他在信中写道。   和中原大战时一样,仲礼仍派梁二护送部下伤员来三河原养伤,少数轻伤的被安排在凤凰坡休养。   从伤兵和梁二口中,寿礼得知政府军和红军的战斗异常艰难,双方伤亡都很大。   不过中央的部队到底突破了防线,力量不支的红军开始在少量掩护的支持下向西、南两个方向缓缓退却。   “他们的武器不行,弹药也少,甚至有的赤卫队连枪也没有,挥着刀片和我们拼命。”梁二坐在门槛上一手捧碗凉水、一手抓着张熏肉卷饼,撕咬啃嚼间呜咽着说道:   “红军机枪太少,没几门炮。挖的战壕也不行,刚好蹲在里面,根本挡不住炮弹,一炸就烂。   不过这帮人蛮勇敢,特别是面对面拼的时候。嗯,一般这时候我们就不行了。”   “这些人可是的,没武器、缺吃少穿地造什么反呢?”纹香担心地看看寿礼,知道梁二的话在他心里正翻腾得不是滋味。   “哪个疯了才喜欢造反。”梁二直着脖子叫:“俗话说‘逼上梁山’,不是没路可走他们干这样提头舍命的事做啥?   抓到的红军都是缺胳膊断腿的,要不他还扑上来拼命,那是给逼到绝路上了。   三老爷,我们营座说没了房子和粮食的老百姓就是明天的红军,这可是真真切切、一丝不假,换了我也会……。”   他忽然被纹香的目光给制止住,忙缩了头去继续咬手里的烙饼。   寿礼却似乎并不在意梁二的直白,深深地叹息着说:“这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见解了。为富不仁,结下的果子就是穷人造反。   有造反就有征剿,大兵过境又是番折腾,更多赤贫者加入造反的队伍里去。从黄巢到李自成莫不如此,历朝历代总有这么一回。   造反的或丢了性命,或夺了天下。这个回合的结果怎样尚且未知,但也许又要有番大的动荡了。不幸得很,我竟生在这个年月,即使有心做事,怕也斗不过天数呀!”   “啧,你看你,鬼东西满嘴冒出些什么?弄得老爷不高兴了!”纹香嗔怪地对梁二说。   “冤枉,我可啥也没说哩……。”梁二正听得似懂非懂、糊里糊涂,忽然被她一通怪罪,忙站起来想要分辨,被陈老爷苦笑着制止了。   “不关你事,是我多愁善感。那么说,老三似乎在队伍上做得不大开心?”   “唉,他那个人您最清楚,脾气大、见不得别人受罪。为这个已经和团座顶撞好几次了,有回气得两个人要拔枪呢。”   “这是为哪桩?”寿礼吃一惊。   “长官的意思是要把抓到的男人十五岁以上统统枪毙,营座不肯,说至少得分别下,万一里面有无辜的怎办?   团座嫌麻烦,还说在匪区没法子分清到底哪个是良民、哪个是赤党。他俩就为这个吵起来了,后来团座还到师部告了三爷一状!”   “唉呀,三弟太莽撞,怎好顶撞自己的长官?”寿礼不安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凡事多思量,谨慎做事、小心为人。   他有过战功所以别人都让他,可不能够让人家说恃功而骄啊!实在呆不下去,不如早脱了军衣回家。好歹保家守土,他还能尽份力呢。”   “嗯,三老爷要是不干了我们也跟着他回来。”梁二点点头:“做那些个污七八糟的事情弟兄们早就不高兴得很啦,这身黄皮脱就脱呗,哪个稀罕?”   梁二走了以后,寿礼看看日头,纹香立即晓得他饿了,便笑着说:“正午啦,我叫孙嬷嬷摆饭罢。”见他不作声点头,纹香走到门外。   孙嬷嬷已经伸着脑袋在藤萝架下等半天了,看她出来立即会意地推玉樱:“去叫厨房里摆饭。”一面回头走近些对纹香道:   “卢排副的媳妇刚才来了,想问问梁班长她男人的情形,恰好看见他和老爷回话,所以站了站只好回去了。”   “哦,”纹香回头看眼回答说:“梁班长明早才走,这会子大约回去了,你让她到家去找罢。”   “好。”孙嬷嬷见她扭身要进去,忙叫住她:“姑娘,还有件事情。”   “什么?”   “顾校长和那个姓马的洋先生来了,说有要紧事情要和老爷商量。”   “这……,不凑巧,老爷正要吃午饭呵……?”纹香有点犯难。   “没关系,让他们进来。”寿礼在屋里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立即说:“这两位一起来肯定有要事,估计也没来得及吃饭。   就加两付碗筷一起吃吧。”纹香想想也点头,孙嬷嬷立即招呼人加碗筷,又叫了长工金小泉过来,道:   “你去门房那里请顾先生他们来,就说老爷讲的请他们一起吃饭。”金小泉应声立即去了。   顾兴安和马托尼本没打算来陈家吃饭,可一来肚里在咕咕叫,二来也想赶快和陈老爷谈谈。他们都是陈家熟人,便不多推辞,前后走进客厅里。   当中一张因岁月变得漆色晦暗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三付碗筷,家用的粗陶和榆木削成的筷子。菜是三样:   蘑菇炒青菜、腊肉片炒葫芦和一碟子自家做的酱萝卜,一个兰花土罐里面飘出鸡汤的香味。   陈老爷平时都是两菜一汤,那个酱萝卜是因来客人所以临时加的。   看他两个进来寿礼“哧”地一笑,指着说:“马先生,你怎么也穿起大褂来了?不过倒还合身。”   “当然,是朱裁缝量身裁剪,他手艺很好的。”马托尼得意地晃着脑袋。   “可你穿这身做祷告还灵吗,上帝不会认不出你来吧?”陈老爷的玩笑令大家开怀一笑,把刚才屋里的气氛扫荡了许多,接着宾主落座纷纷拿起碗筷来开始用餐。   陈老爷的午餐虽然简单,不过还是沿袭了家里的 “食不语”规矩。   两位客人都了解,而且这简单的伙食也早司空见惯,大家都无话,只有纹香和玉樱两个在旁边伺候添饭和茶水,除去偶尔筷子碰到碗边的声音就是两位女子衣裙摩挲以及轻微的脚步声。   直到寿礼放下碗,由纹香给他从罐中盛出些鸡块、莲藕和鲜香的汤水在饭碗里重新放到他面前时,早已忍不住的马托尼先开口说:“陈先生还是这样俭朴,实在难得呵。”   “哦,是么?我倒没觉得。也许天天如此,习惯成自然,也就不以为这是俭朴了。”寿礼微笑着回答:   “说俭朴似乎应该看与谁相比。若和我那二弟家里相比能这样说,但是同缴纳租粮的佃户、早起晚睡的长工们比,这仍算是奢侈的。”   “诚然如此!”顾兴安点头道:“陈老爷经常与他人对比,正应了古话‘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这句,十分难得。现在多数豪绅大户只顾聚敛、不思索兴亡,迟早要为此后悔!”   “我也并没什么特别。”寿礼谦逊道:“不过回想自己的先人也是穷苦之身,因为有点手艺而且勤俭的缘故积累起财富。   子孙继承先辈的产业,当看清守成的难处。小心经营、一丝不苟才能给后代留下更多荫凉。否则的话财如流水,聚之难、散何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如今多事之世,节俭些不仅是为自家,也利于亲族、利于乡里。倘不懂这个理,一旦天灾人祸何以应对?去年我被大水困在寿春城里时,对此深有感触和体会!”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将不慎落在桌边的两粒米饭一一拈起放进嘴里,笑眯眯地望着马托尼感谢说:   “多亏威廉先生在本地推广的洋薯和洋芋。如今乡民们间种一些便足可越冬,真是造福一方呵。还有农校正在试验中的本地养蜂、种植油菜等,大家都期盼得很呢!”   “这是你的功劳。”马托尼谦逊地低下头,陈老爷呵呵笑着忙摆摆手,说:“好啦,咱们说正经题目吧。你们今天来这里不是夸我如何节约的吧?”   两位客人互相推让一下,马托尼先开口道:“好吧,我先说。陈老爷大约知道政府军正和红军打仗?”   “嗯,当然!”   “那你可知道最近到处都在闹抗租减租?”   “有所耳闻。”   “我收到教友来信,说在河南、淮北都有不少聚众闹事,还有百姓焚毁教堂、家舍,抢夺财物。我很担心,希望不要在本地发生。   因为我听到一些很奇怪的说法,说洋人是来掠夺和剥削的,显然有人煽动,我对自己和全家的安全非常担心。”   “马先生,”寿礼微微点头,回答说:“我多少知道些。不过你放心,我们有保安队,人数、枪支、弹药都很充足。   再说你来这里时间虽短,可为本地做了许多好事,是所有乡邻有目共睹的,不会有人加害你,我们也会注意保护。   对这些谣言我会关注,一定不让捣乱分子得逞。”他转向顾兴安:“秀才也听说这些话么?”   “哦,刚才这件事是我个人的担心并不是公务。其实我是和顾校长一起来向你要求帮助的。”马托尼立即解释。   “什么地方需要我的帮助呢?”   “那些女孩子,先生,她们有接受教育的权力。可我们的学校里没有!”马托尼使劲挥手,却把寿礼听糊涂了,他扭脸看顾兴安。   “是这样的,马托尼发现他的班上只有男生没有女生,所以来问我为什么……。”兴安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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