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不,那是他叔叔家的兄弟。”徐维年赶紧说。 “哦——!”小姑娘拉长声应道,却不说话了,低头摆弄那些枝条。 两人肩并肩迎向阳光站着,徐维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面庞上少女细细的汗毛。 微风撩动她的鬓发,风里带来好闻的,混合着青草气息的体香。光线落在她浑圆的肩头和露着的臂膊上,使肌肤有种滋润柔和的迷人光泽。 看到她嗔怪的眼神过来,徐维年赶紧指着她额头:“你,是不是该回屋里去?瞧头上都出汗了,仔细会晒黑的。” 屋里的两个人已经基本谈完,叔仁朝外面平台上看了眼,笑着问李梦出:“哟,这是贵府哪位小姐呀?” “哦,这是二姑娘。”李梦出眯起眼回答。 “哦,上次来没有见到,不料这次通过二小姐能够领略到贵府上小姐的风采。看来我这个媒人还真是做对了!” “是呵,说明有缘,真的有缘。” 二人哈哈大笑,李梦出趁机向叔仁打听徐维年和他父亲的情况。 送他俩出门时还特地告诉徐维年,说欢迎他以后常来做客,老乡间就该多走动、走动。徐维年名义上这次是来上海参加学术交流,实际就是请假来特地相亲的。 二小姐的开朗、娇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后连着几日都出现在李公馆里,直到假期结束不得不回到南京。 之后的几周每逢周末他都跑来上海与心上人相会,两人关系迅速升温。 终于在陈同贵来沪与大小姐订婚的当天传出喜讯,这一对儿也得到了祝福,并将在两周后举行订婚仪式。 李梦出是皈依天主教的,订婚仪式就在沐恩堂举办。 徐业特地跑来上海,给叔仁送上两百大洋作为谢媒礼,然后在他陪同下前往李家拜会了亲家,给准儿媳赠送了一对翠玉镯子做见面礼。 李梦出很满意,特地拿出一张房契。那是在威海卫路上的一处小房子,楼下是客厅、工人房、厨房、厕所和浴室,楼上是卧室、书房和一个小小露台。 不大,但对小两口来说足够。 “等他们正式结婚,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李老爷说:“我现在就派人去收拾,一定在婚礼前整修一新。把瓷砖、壁纸、门窗都换掉!让孩子们住得舒舒服服。 这样维年周末回来可以有个安静的小窝,让他们在那里你侬我侬,多生几个小娃娃,亲家你说好不好?”说完和徐业一起开心大笑起来。 臊得二小姐美心扭身跑到外面,找自己的未婚夫去了。 谁知她在平台上看到徐维年,却觉得他似乎有心事,赶紧问怎么了? 徐维年轻轻叹口气,说没什么,他用下巴示意,让美心瞧下面。大姐美芳正挽着姐夫陈同贵的手在草坪上散步,两人螓首相触、低侬细语。 “是呢,咱们好歹离得近还能见上几面,她俩合肥、上海地相距这么远,只靠书信往来可不是有诉不尽的相思?”美心抬头问徐维年:“你可是在为他们叹息么?” “不。”徐维年摇摇头,前后看看,压低声音说:“刚才姐夫说如果爆发战争,他是要上战场的,问大姐害不害怕,要不要回头。” “啊?”美心身体微微一颤:“他怎么说起这个?多吓人呐!”想想赶紧问:“大姐怎么回答的?” “你姐说,既然选择了他就不后悔。作为黄埔的学生,他上前线保卫国家是理所应当,无论生死,大姐都愿意随他。 她还说,如果真有那天,自己本就是医院的护理长,报名参军并不难。我看她意思是要夫妇同上前线,生死与共的意思。”徐维年说着,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来抹抹眼睛。 “你不会……?”美心担心地仰头看他。 徐维年苦笑:“你放心,就我这么厚的镜片军队看了就不会要!”美心刚松口气,听到他又说: “不过,有个消息你别同他人讲。”美心连忙鸡啄米般点头,徐维年轻声说:“部里有个小组,据说在制定战时疏散计划。” “什么意思?”李美心还小,一时没有理解什么叫“战时疏散”。 “就是说,如果真打起来,中央很多民政机关可能要被疏散。我也是执行人之一。”徐维年告诉她根据这个计划,农业部的机关将被疏散到重庆去。 “政府林主席会带着所有民政机关先走,军委跟随总司令留下来指挥作战。你明白了吧?” “哦,就是不给军队增添麻烦呗。可……,你要离开南京?”美心忽然明白了:“重庆,在哪里?四川,那么远啊!” “别叫!这件事是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懂吗?”徐维年说完叹口气:“四川的确远,中间隔着贵州、湖南、江西等等好几个省呢!所以叫大后方嘛。只是……,” 他眼瞧着美心:“这一走和你离着可就远了,想见面很难!你怕不怕?” “不怕!”美心握紧小拳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傻丫头,刚才姐夫说了,如果打起来上海千万不可留恋,赶紧设法往安庆逃。到了那边就有咱家的部队掩护,就安全了。记住没?” 美心皱眉:“你要我跑啊?那还不如和大姐一道参军去。” “开玩笑?你还没到年龄呢参什么军?”徐维年不满地虎起脸:“弟弟还小,家里就指望你了,可不能胡来。 你记住,上海不是久留之地,要做好跑的准备。按姐夫的说法今年这情形,很悬!到时你要带着全家回安徽去,一刻不能犹豫!” “行,我听你的!”美心张开两臂拢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心口说: “放心吧,我会把他们带回去,然后我就去重庆找你,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到你身边、和你厮守在一起的。 和平也罢、战争也罢,决定做两口子了就再也不分开!” 徐维年低头看着她的满头秀发,微微抬起她的下颌,在那蓬松的刘海儿上深情一吻。“不会分开的,”他低声说:“我们都在上帝面前做过证,有他老人家在上面照拂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