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俏脸生寒,道:“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瞧不起你大哥,自然也更瞧不起我了。你今日要杀你大哥,明日自然也要杀我了。” 凌钦霜忙道:“那怎么一样?” 婉晴撅嘴道:“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不是宋人,就算关心你,也让你们宋人瞧不起。我又干么在这儿自讨没趣,趁早分道扬镳便是。”她口气虽然颇重,眼中却分明尽是狡黠之意。 凌钦霜也听出她的劝慰之意,默然半晌,方叹道:“大哥虽非宋人,却是真心待我。” 婉晴听他这么说,知他心结已有所解,嘴角露出笑意,说道:“是啊,结义交心,这便够啦。依我看来,宋人之中,也没几个及得上你大哥呢。”说着便傍他坐了下来。 凌钦霜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得对!宋人也未必便高出一等。”顿了顿,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婉晴支颐望着远方,叹道:“当然是先要完成师父的遗命了。你可知道碧血山庄在哪儿么?” 凌钦霜微微一惊:“碧血山庄?” “是啊。师父让我去找江自流的。” 凌钦霜沉吟道:“碧血山庄远在长安,此去千里,路途可不近呢……” 婉晴佯嗔道:“你不愿意陪我去么?” “哪有?”凌钦霜哈哈一笑,忽而敛容,遥望北方,缓缓说道:“不过,我也有件私事要办。” 婉晴道:“想你师父了么?” 凌钦霜奇道:“你怎么知道?” 婉晴道:“你脸上不都写着么,定是想起了长辈。此行事毕,我也要去见见你师父,求她教我梅枝弹琴的法子。” 凌钦霜她说到“长辈”二字时声音微咽,心头不由一动,握住了她手,说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都记得。” 婉晴脸上微红,笑道:“好啦。且把‘慧儿’叫来。”见他愕然,道:“它若是在附近,听见你的啸声,就会来的。” 凌钦霜当下纵声长啸,响遏行云。过不多时,果见一个黑点自云端飘来,正是“慧儿”。 “慧儿”御风而至,停在婉晴肩头,只不住振翅鸣唳。 婉晴喜不自胜,爱抚之余,忽见鹰腿上缚了一块破绸子,不禁一怔,当便扯下。却见上面刺了行字:“爹爹,婉儿陷武当黑血别府。如若不救,宁愿相殉。雍容叩上!”背面另有一行字:“二太子已星夜驰救,不日便至。” 婉晴看罢,交与凌钦霜看了。二人互视一眼,才知晓前因后果,心中均是感慨百端。婉晴叹了口气,将那绸子收入怀中。 两人随后启程西行,不久到得一处大镇。凌钦霜写了一封信,将尹通乃是细作的事告知方白玉,但于完颜宗望之名却只字不提,写罢便与婉晴说了。 婉晴嗔道:“久别初逢,便又要我的宝贝传书啊。” 凌钦霜道:“此事甚是急迫,尹通在明教多待一日,明教便多一分危险。” 婉晴忍不住嘟囔一句:“你倒善心,却怎么不担心翎儿?”忽见他脸色一变,顿时缄口,默默将书信和明教腰牌缚在“慧儿”腿上,手指东方,发令道:“再去太湖一趟吧,速去速回。” “慧儿”一声清唳,冲霄而起,盘旋一周,便向东飞去,片刻便隐没云端。 其时已入腊月,襄樊之地颇为寒冷。婉晴买了两匹健马,又买了两件薄毡狐裘。二人双双换上,才动身起行。婉晴毒伤虽已痊愈,却仍时而装作无力,只为偎在凌钦霜身上。 如此行了六七日,这日正行之间,忽听“嘶”的一声,一道光芒划过长空。二人正自惊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朗佛号:“阿弥陀佛!” 二人回望时,却不见人,正自莫名,前方却隐隐传来人语之声。凌钦霜心念一动,便拉婉晴隐入暗处。 不一时,但见东首道上一名僧人大步而来,行到近处,忽然驻足。这僧人看上去年逾天命,却不似中土人士,着一袭淡黄袈裟,举手投足之间,周身竟似有神光浮动,宝相萦然,望之生敬。 却见他双手合十,朗声说道:“公子既然到了,便请现身吧,又何必遮遮掩掩?” 凌钦霜心头一震,只道他是在说自己,婉晴却道:“且等等再说。” 但听笑声清朗,西首大石之后转出三个人。当先那人却是一名青衫公子,二十六七岁年纪,面目俊美,腰悬长剑,潇洒闲雅。身后二人装束各异,都是仆从打扮,举止也甚是恭谨。 那僧人合十道:“公子有礼。” 却听那公子身后一个独眼汉子喝道:“大理太子殿下驾到,吐蕃国师还不上前拜见。” 凌钦霜闻言一惊,不想吐蕃、大理两国贵胄竟会同时现身此间,思及当日黑血别府所闻,想来双方必与天宗结盟之事有关。 那僧人合十为礼,说道:“山野老僧盘涅,见过段施主。当日别府一别,施主风采依旧,幸甚幸甚。”口气极为谦和。 段公子尚未答话,他身后另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便已笑道:“国师此言差矣,该称‘段殿下’才是。” 盘涅淡淡地道:“大理素崇佛法,应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成施主执于名相,妄动无明,不免落了下乘。” 那文士姓成名思空,闻言合十道:“国师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不过素闻国师自视极高,平生决不过问俗务,亦从未涉足中土。却不知为了什么大事,佛驾光降?” 盘涅合十道:“成施主又何必明知故问?结盟之事已了,老衲自当返还吐蕃。” 成思空笑道:“既然万物皆空,结盟自然亦是虚妄。国师又何故为了‘虚空’千里奔波?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国师言行,正是最好的注解。” 盘涅闻言双目陡翻,霎时之间,似有电光射出。 成思空却毫不在意,掸了掸衣襟,自言自语道:“结盟虽然是空,可那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五十万石大米,却是实实在在的,国师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