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觉凉风拂面,抬眼望时,却见烟波浩淼,远山披霞,原来已至太湖之畔。 他半日之间奔走百里,水米未进,此时将近黄昏,早疲惫不堪。悄立夕阳之下,放眼金霞万丈,一时略解心怀,缓缓坐下,取出金钗,心头懊恼不已。自忖倘若当时追去,婉晴如何会遭暗算?不觉自怨自艾,一时酸气涌鼻,暗忖道:“却是何人将婉儿掳走?这金钗既入木三分,我亦一无所知,想来必是高手。莫非便是官府中人,抑或婉儿的仇人?”一转念间,猛然心中一动:“不对,那人既留书与我,自是我的仇人。可我哪有什么仇人?”思忖无绪,转而又想:“若非仇人,必有所图。可我一文不名,又有甚可图?”想着想着,天色已黑,四望无舟,心下烦忧:“这一片大湖,却该如何进去?” 便在此时,背后猛地一声大喝:“看枪!”凌钦霜心事重重,未曾留意背后来人,但觉疾风陡起,向左急闪,一杆铁叉擦身而过。他反手一弹,回肘一撞,偷袭之人登便跌出数丈。凌钦霜收钗入怀,起身看时,却见那人一身黑衣,银龙在胸,不禁一怔。一旁十数水匪面面相觑,目露惊色。 那大汉踉跄爬起,拾枪便又刺来。凌钦霜见他无甚武功,闪身避开,道:“你干什么?”那汉更不答话,铁叉呼呼戳来。凌钦霜本已满心焦虑,避了几枪,见他全无收手之意,蓦地一脚飞出,正中那汉胸口。那汉如断线纸鸢一般坠落湖滩。 凌钦霜方一出脚,悔意便生,只怕伤了这人,欲待上前,却听众匪发一声喊,挥刀挺叉,蜂拥而上。凌钦霜叫道:“把话说清楚!”一汉喝道:“说个屁!”挥刀当头便砍。凌钦霜随手一弹,正中刀背,将刀势带偏。他身如流风,回转刀叉之间,众匪又何能近身?然见众匪全无退意,个个眼露杀机,没命冲上,一时大惑,不知如何得罪,见问无答,蓦地心头火起,方自欲出辣手,转念忽想:“如若伤人,无仇也变有仇了。”当下强抑怒火,探指点中一汉心口。他足不稍停,双臂如风。须臾之间,众匪或作扑击,或作退避,姿态各异,却尽如泥塑般戳在滩上。 凌钦霜方自松气,却见先前落水大汉已然站起,曲了手指放入口中,霎时间一阵长哨传出,尖锐刺耳。只过片时,但听湖上海螺声起,呜呜咽咽,此起彼伏,却非一处,显是在招呼应答。其时日落西山,薄雾凄迷,湖面之上,黑沉沉不知终始。蓦地海螺声歇,湖心亮起一点微光,于雾气之中甚为醒目。 凌钦霜那点微光如风蔓延,转瞬映遍五湖,正觉吃惊,却听那大汉道:“狗贼,有种别走!”凌钦霜怒道:“你我究竟有何仇怨?”那汉冷哼不语。 薄雾之中,数点灯火如飞飘向岸边。不一时,灯火愈明,螺声又起,凌钦霜放眼望去,舟似蚁聚,齐头并进,每艘船上均不下十数人,不由心道:“我尚愁无法进湖,这倒好了。” 只听湖上一个声音喝道:“何事大呼小叫?”那汉叫道:“骆寨主,这狗贼爪子硬得很。伤了十几个兄弟!”那声音怒喝道:“何方狗贼,给爷爷报上名来!”船上众声附和,大呼“狗贼”,一时间湖上飘荡的尽是“狗贼”之声。凌钦霜听得愤怒,冷哼不语。 小舟一字靠岸,火光之中,但见一名高瘦大汉跳将下来。这汉提杆铁叉,相貌凶狠,一脸络腮胡子,大步近前,瞥了一眼滩上众汉,铁叉一挺,向凌钦霜喝道:“你这厮胆子不小,太湖之畔,岂容你这狗贼撒野!”凌钦霜道:“在下无意得罪,只因诸位好汉欺人太甚!”那汉哼了一声,喝道:“你究竟欲何为,划下道儿来吧!”凌钦霜道:“在下意欲求见方白玉,相烦指引。”那汉一怔之下,破口骂道:“狗贼,纳命来!”大步流星,钢叉直刺当胸。 凌钦霜见他也这般无理,冷笑一声,剑鞘横叉一搭,和身扑去,径取那汉胸口。大汉只觉钢叉一沉,虎口剧麻,大叫一声,退后三步。原来凌钦霜借叉传劲,狠狠震了他一下。 凌钦霜化指为掌,内劲含而未吐,如电拂出。那汉又退三步,略一定神,钢叉乍撤还出,呼的刺他掌心。凌钦霜斜斜一滑,纵身避过。那汉膂力奇大,铁叉虽重,运来却颇灵活,一刺不中,随即收势一转,拦腰挥将过来。凌钦霜身影一晃,猱身直进,剑鞘疾点,欺入那汉怀里。那汉钢叉竖起,欲要砸飞剑鞘,哪知一触之下,如遭电击,跌退三步,忽而脚底一凉,已踏入湖中,几乎摔倒。众人见状,纷纷跃下船来。那汉平素横行太湖,何时受过如此挫折,稳住身形,喝道:“都退回去!”自要以一己之力挽回颜面。 几招下来,凌钦霜知这汉外家功夫不错,却无内功根基,便道:“在下有事求见圣公,阁下何故一意相阻?”那大汉道:“你这狗贼,定要求见圣公,到底有何阴谋?”凌钦霜道:“在下好意求见,岂有阴谋?容在下与圣公相见,一切自有分晓。”那汉怒道:“少来花言巧语,你这厮带了多少配军,何不一并都滚出来!” 凌钦霜一闻“配军”二字,恍然有悟。原来他自出寒山寺后,便一直身着兵服,之后愁事接踵,更无余暇顾及此节。众匪见他装束,自然道他乃是官兵,故而有此误会,。 心念及此,当下解了那十数人的穴道,又向那大汉拱手道:“在下姓凌,昨夜与圣公相识……”那大汉早当他是官兵,截口便道:“放屁!圣公何等人物,岂能与你这厮有交?”挺叉欺来。 凌钦霜眉头大皱,自忖多言无益,非得制住此人,否则终无了结,倏地剑鞘刺出。这一剑后发先至,又疾又准,青光闪处,已及面门。那汉忙自左闪,钢叉一拨,当的一响,火花飞溅,定睛看时,只见剑刃出鞘未半,横在叉间,对手手持鞘尖,竟而以柄攻敌,一时惊得合不拢嘴。 凌钦霜顺水推舟,鞘剑应手弹出,划出一道圆弧,以杆为轴,如飞旋转起来。那汉缩头急躲,尚未回过神来,剑鞘已然向回甩出,只余一道银光飞洒。那汉但觉寒光刺眼,不觉微一闭目,便即睁开。恰在此时,凌钦霜抢上一步,反手拿住剑柄,倏忽寒芒骤敛,长剑已轻轻架在那汉颈上。 这一下兔起鹘落,眨眼之间,那汉已命悬人手,不觉面如土色,却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剑究竟如何到得颈间。众人见状一拥而下,呼喝连连,却不敢太过迫近。船头亦自弯弓搭箭,破雾瞄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