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建国以来,东北重镇无非广宁、辽阳、咸平、会宁。人丁较密集、经济较发达的区域这就这四处,最多加上新进转入定海军手里的复州和盖州。 而蒙古骁将哲别出兵十日,东北重镇已然丢失半数,咸平府也及及可危,随时将入蒙古军的掌握。 此时,更北方的上京、肇州等地,已经冰天雪地,平地雪深尺许,这两地,乃至胡里改路、速频路本该响应女真官员号召的诸部、诸乣,就算知道南方天翻地覆,也全都动弹不得。 纥石烈桓端和温迪罕青狗两个,接连派遣使者到复州叫苦。韩煊、李云不敢怠慢,引着使者八百里加急渡海,向山东求援。 “蒙古军南下,早在我们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可是纥石烈桓端就任东北宣抚使半载,手中少说也有两万人。他们居然连十天都没顶住,就被逼到城下了?” 郭宁拿着求援文书在手里,觉得荒唐,有些恼怒。 “当日纥石烈桓端的兵马,和蒙古人也是打过几场的,我觉得,这人还挺硬气,这才给了他机会。此前李云那边,也多有禀报,说纥石烈桓端整军经武,并无懈怠。这是怎么回事?说他一触即溃,都是抬举他了,治下这么多城池,没有一座顶得住一天的么?”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将求援文书掷落地面,大步回座,沉吟不语。 定海军如今控制的地盘,多达十七个军州,隔着大海的复州、盖州两地,土地算不得广阔,人民更是稀少,按照常理,似乎算不上核心利益。 但实际上,复州、盖州对定海军的意义,远远超过其土地和人民本身。 大金国对东北内地的治理,由熙宗皇帝开始,至海陵王时大成。大体上,是通过推广路府州县的制度,注重选官以代世袭、考课以促治理、监察以清吏治,也就是强行嫁接汉家制度,以此促进经济发展,人丁繁盛。 但这种发展,几乎完全依托于金国朝廷对东北的重视。一旦朝廷不再重视,则一切治理和建设都会迅速坍塌。 比如,海陵王本人是热衷于在东北内地推行汉化的皇帝,但他的目光始终都在混一天下。为了彻底压倒女真贵族的守旧势力,他不惜自行摧毁了上京会宁府,迫使大批女真人背井离乡南下。 这一来,东北内地的治理高峰,也同时成了衰颓的开始。 自明昌以后,大金国开始衰弱,而东北内地早就已经恢复到了女真人崛起之前,那种各部落交相侵攻的状态,殊少大金国属民的自觉。 甚至许多女真人,明明是正经的开国四十七部后裔,但无论习俗还是心理认同,都愈来愈趋近于东北内地本有的胡里改人或者野女真部落,反倒和迁往内地的女真人日趋隔绝。当日纥石烈桓端三天两头派兵镇压地方部落,忙得不可开交,便是这个道理。 这样的局面下,郭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拿着相对较好的生活水平诱引,反而和诸多部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半年来,足有四五千的胡里改女真、黄头女真或契丹人陆续南下,投奔定海军,成为重要的兵源。 而纥石烈桓端等人为了维系自身在东北的地盘,又不断加大与定海军贸易的力度,给定海军带来了巨额的利润。 别的不提,只武器这一项。 按照木华黎打探到的消息,定海军用制式直刀三柄,就能换取一匹东北好马。可实际上,山东本地依托宋、金两朝矿冶的基础,又厚待匠人,鼓励大规模生产,他们产出刀具的成本,早就降到了一贯出头,而马匹转手卖给南朝海商的价格,则在八十到一百贯之间浮动。 这已经不能用暴利来形容了,而是彻头彻尾的抢劫。只不过抢完以后给一点铁制的武器,作为心理慰籍罢了。 再考虑到较富庶的北京路易手以后,东北内地对食盐、对布匹的需求,也全都仰赖山东的供给。这片区域的产出和需求,已经和中都大兴府一样,成了山东不可或缺的财源,是定海军扩军备战的经济支柱。 既如此,咸平府路的求援,该怎么应对? “盖州,复州两地,有韩总管镇守,麾下也都是精锐。纵然野战不敌,依托城池层层据守,至不济也能靠着山东水军,占住合厮罕关一线。问题是,纥石烈桓端、温迪罕青狗等人,毕竟只是我们的盟友,而非部属。他们真要支撑不住,甚至,哪怕他们发现向我们的求援没有回应,我恐怕,他们也会有所动摇,以至于离心离德。” 再之后的话,徐瑨没有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纥石烈桓端真要对郭宁没有指望,他投降了蒙古,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询谊见厅堂中一片静默,干咳了两声。 “宣使,这事倒也不能全怪纥石烈桓端。” 他现在负责山东宣抚司之下的经历司,也算是郭宁的主要幕僚了,而且又在东北为官多年,曾经是蒲鲜万奴部下的重要文官,尤其熟悉咸平路周边局势。郭宁对他很尊重,连忙问道:“经甫先生,怎么讲?” 梁询谊站到墙上一副舆图前,伸手指点:“文书上说,十一月三日丢了同昌,十一月四日丢了懿州,十月六日丢了广宁府。宣使,这三个地方,虽然都是辽地重镇,但这几年里头,三座城池在多个势力手中连续易手,已经荒废不堪了。我记得……” 他拈了拈胡须:“大安三年的时候耶律留哥起兵,三城第一次易手。至宁元年春天,完颜承裕元帅发兵讨伐,三城第二次易手。到承裕元帅失败,耶律留哥自立为辽王,定都广宁,这是第三次易手。再之后,则是耶律留哥被宣使击败,其领地落入纥石烈桓端将军之手。这几座城池,本来也只因循辽时的规模,区区两年里头,四次兵戈厮杀,四次易手。城墙都被拆毁了,哪里还能作为抵挡强敌的凭依呢?” 郭宁微微颔首。 “另外……蒙古军也确有攻克城池的信心。那哲别,乃是成吉思汗麾下首屈一指的骁将,或许他此行,正是拿辽东这些城池来演练战术,亦未可知也。” 移剌楚材将求援书信捡起:“他们选择冬季南下,就等若放弃了就食于原野麦田的可能,其重要原因,便在于他们自信能够迅速夺取城池,夺取城池中积蓄的兵粮补给。这信心,或许出于那些攻城器械,也有可能,蒙古人在调度异族胁从军上头,越来越有心得。” “既如此……”郭宁也起身看着舆图:“蒙古人既然动了,我们就不得不动。还非得派一支兵,去救援咸平府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