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此二人,乃是大食教的十大使者中的努禀和海鼎,所带的一班随从,除却四五人是喀喇汗王的部属,其余俱是伊斯兰姆教内马上马下、身手了得的圣斗士,不同于一般江湖上的花拳绣腿。 “告诉你们的教主,此乃于阗佛国之境,不得乱来,心存歹念总有一报!”梦儿说完、转身看了看窝难多。 “谢谢!谢谢女神,佛祖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苦的!”窝难多在马背上双手合什、面色虔诚。 “这位大哥,莎车这里太危险了,你的牛羊已被大食人掳去,这两匹马你暂且牵去,带着大嫂和孩子们往东去吧!或许要等到铁叶儿将军、伤好之后才能收复此地。” 梦儿说到此处,怜惜地看看男人身边、那个叫诺沵玛的于阗女人,目送着一家人渐渐离去。之后再转头、望着不远处的两位师姐,均是神色安然、毫无异样,显然、是自己做的还行。 梦儿独骑返回大师姐身边,这时二师姐已抽出玉箫,放于唇边轻轻吹起来,眼见日头已尽,三人打算回走寻找先前的客店,却听身后有女人追了上来呼喊: “好人,请到我们家坐坐,我阿妈有一支和这个一样……” 然后,妇女用伸出手指、指了指凌波嘴唇边的碧玉箫。 姬飞凤一见大感疑惑,因这一带当地人,绝少有人会吹箫,所以三人决定到诺沵玛家看看,窝难多于是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走了一程看见一个颇大毡房,外面有密密的木围栏,马蹄声惊动了里面的人,跑出来两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 “妈妈,妈妈,你回来啦!今天有坏人来强抢东西,隔壁呼拉尔家十几匹马被抢走了,还打伤了库伦木大伯……” 陡然发现来了几个生人,小家伙闭口停住便不再说话了,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 几个人拴好马匹进了屋子,女主人则两手拉着孩子先进了毡房,姐妹三人随后一起走进,却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忙里忙外已准备好饮食,老少几个一起团团围坐,主人夫妇极其热情招待。 凤儿端起奶茶,对老妇人说道: “阿妈,我们只饮些茶、不吃其他,今日与大哥、大嫂有缘,来此借宿,打扰您老了,听大嫂说您有一支玉箫,可否拿出来看一看?” 老妇人居然能听懂意思,站起身走到里间,稍后,果然手持玉箫走过来递给凤儿,凤儿接过仔细端详,这是一支圆润剔透的白玉箫。 昆仑山的箫制与别处不同,皆以玉质雕琢且体长不出一尺,甚至比笛子还短,可谓短小精悍、晶莹剔透,个别玉箫因人而异,或雕刻各种自然物,加以装饰或个性美化。 凤儿观此箫与凌波的碧玉箫长短仿佛,唯粗细、孔隙有别显然更细一些,可以断定吹箫之人,必与昆仑山有缘,梦儿也取出师父赠送的紫玉箫对比,三支玉箫几乎一样长。 凤儿正欲询问详情,却听老妇人已娓娓讲述起往事。 “那年是在子合,我不过十四五岁,大冬天的雪很深,我和弟弟妹妹三人在烤火,阿爸阿妈在准备晚餐,突然从外面闯进一人,坚持不住扑倒在门边地上。我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一看就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而且她身上还有好多血迹,吓得弟弟妹妹们都惊叫起来。阿爸闻讯喊来阿妈,把她抬进里屋里重新生火,我喂了她一些水反把她呛醒了,她掏出一颗褐红色的药丸,放进水碗里,药丸很快就融化了,我见她勉强喝完药水,精神居然就好起来了。 后来我问了大姐姐,是不是遇见坏人了,她点头说是在绀州城,与大食教的教徒遭遇,领头的恶人是什么天使,只是坏人太多,她才受了重伤,原因是大姐姐为了救人,打伤了大食教的三名使者。那时我们早已知道大食教残暴抢掠,我的祖辈们原来就是生活在疏勒,因为大食教的野蛮压迫,且不准人们信佛仰祖,爹娘才逃到于阗国来。之后那位大姐又问了这是什么地方,阿爸告诉她是子合,那时大食人极少来此地,大姐姐只歇了两天,怎么也坚持要走,说一定要去中原,可是雪一直没消停,根本不能出行。 阿爸阿妈看她、伤还没有好清,又是孤身年幼的姑娘,实在没有好办法帮她,就牵来‘劲巧巧’送给她,那是咱家最好的一匹马,阿爸还告诉姐姐,即便三天不吃草料,只要饮水不缺,劲巧巧都不会累倒。大姐姐最后掏出这支玉箫,吹了一支曲儿给我们一家听,然后抚摸了很久,坚持送给了我做个念想,还说以后会来找我们。阿爸最后告诉她,沿昆仑山脚东行,一般不会遇见寻常往来之人,哎!这位大姐姐已走了将近三十年了……难道你们认识她?” 凤儿点头遂侧目示意师妹,凌波从行囊里拿出画像,展开在老妇人面前,老妇人大惊失色连声道:“是她……是她,正是她!她在哪里?” 凌儿告诉说:“阿妈,这是我们师叔,离开已三十多年,我们也正要找她!” 凤儿满含深情:“既然长辈们有缘,我辈亦有此奇缘,这支玉箫阿妈不妨留着,总有相见之日。” “不用不用,我老了,孩子们也不会吹,等你们找到了,就交还给大姐吧!” 老人执意要交还给姬飞凤,凤儿不忍拂其意,接过白玉箫,纤指稍稍抚弄递与唇边,轻轻吹将起来还是那曲《逍遥游》,老妇人听完,微笑着、不住地点头,两个小孩亦是瞪大眼睛,望着这新奇的一切。 凤儿姐妹三人,只稍稍喝点奶茶,主人再三邀请,她们只是多说谢谢,男主窝难多以为是食物欠佳,不合客人口味颇有惶恐。 梦儿见状,只好简单地解释,当年师叔饮食的那一粒暗红色药丸,与肉奶无异一样可抵饥饿,主人夫妇将信将疑、很是奇怪,唯独老妇人少许点头。 饮食已毕,几个人又从往事言及眼下,随后,主客起立相继出屋,四处走走。 虽说夏日,却是晚风阵阵、清凉怡人,星光千里,闪耀在夜的尽头,明月高挂,如不落不灭的天灯,照亮辽阔空旷的原野,显得愈加孤独神秘。 夜幕下的西域,如同蒙上一层面纱的美妇,没有人知道她的不安和恐惧,表面的静谧,掩盖了潜藏的狂躁。 尽管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所有来来去去的行者,似乎在选择不同寻常的归宿,也许她却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人,即便是这里的主人。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吞噬这里的一切,每个人都在轮回中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命运。 没有人能知道谁将是这里的主宰,因此谁也不去赞美,或许一切注定在匆忙中遗失,少顷,有女主人邀请姐妹仨,领进一间宽敞的屋子休息便自己退出。 姐妹三人如往常一样,盘坐行功一轮,而后和衣浅卧,唯独凤儿端坐静养,以功姿度夜,或许是深入西域,顾虑大食教的诡异存在,大师姐姬飞凤行为谨慎、不敢倦怠。 次日天一亮结束停当,主人将备藏的鲜奶作早餐端上,盛情难却各人只饮少许,梦儿对窝难多说: “大哥不要犹豫,此地不宜久留,尽早带一家人暂去皮山或者王城,那里方得安全!” 窝难多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家园,姬飞凤握住老妇人的双手,心存感激说道: “阿妈,你们一家与我昆仑山有缘,救我师叔无以为报,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让大哥大嫂到皮山、再买些牛羊度日。” “不不不,怎么能要你们的银子呢,你们救了我儿子、儿媳的命,我老婆子还没来得及谢过……” 凌丫头取出二十两纹银,放在诺沵玛手中,诺沵玛万般推辞不过最终收下,凌波告诉诺沵玛还要继续西行,并说大食人盗走小师妹的坐骑,她们还要再去找找看。 三姐妹上马依依惜别,直到窝难多和诺沵玛、送出很远方始回头,凌波对凤儿说:“师姐,师叔下落既然已清楚,西去打算还走多远?” “听窝难多说,疏勒国举国信仰伊斯兰姆,喀喇汗王就在喀什葛尔,我们看看大食教、到底有些什么高人,是突厥人还是波斯人,是中原人还是回鹘人,时间还来得及的话,嗯!不妨顺便问问小师妹的雪红马。” 在于阗国境内,前后游历近两个月,终于到了西域的尽头,这里曾是大唐的安西都护府所辖,而今是大食人游牧生活的乐园。 放眼望去一条大河极为壮美,横亘于辽阔的苍翠的草原上,旭日晨风之间,茫茫草原上并无牧人,看得出喀喇汗王的掳掠,已经改变这里的一切。 大唐时,这里有无数佛国,而今已被索图克和穆萨父子东征西杀,并借助伊斯兰姆势力铁腕强权兼并,逐渐统一了样磨、炽俟、葛逻禄、乌古斯、处月等,几乎所有操突厥语的各部族,继而在西域西部,建立了一个单一宗教的喀喇汗王朝,眼下这个王朝受伊斯兰姆圣教统领。 一个时辰过后,穿黑衣的牧人渐渐多起来,看见草原上三骑丽影飞舞疾驰,如彩云飘飘,这些牧人颇为惊愕,彼此纷纷呼叫示警,有的甚至吹响了号角。 三人并不理会,继续驰骋直至午时,老远就看见了高低不一、充满奇异图案的拱形城堡的尖尖穹顶,而且也看到四野散乱、飞驰的无数蒙面的黑衣骑士,他们簇拥七个服饰形态独特略微年长的人,沿着翠绿的河岸一并奔腾而至。 人群黑压压地渐渐逼近了,千骑围成一个大包围,旌旗猎猎衣带飘飘,号角声遥相呼应场面极是壮观。 凤儿扫视全场,除有少许白衣蒙面人,在外围奔走,似乎另有所属,只有个别人不曾蒙面。 三姐妹估计,这几个大概是头面人物,而且,还有人在头领耳边喋喋不休,似乎在表达见过这姐妹仨,只是所说三人也听不懂。 梦儿眼尖,一眼就发现几日前,曾与黄将军在郊外追逐的逃敌,居然也在其中,当时因对方高手云集,五六人同时围攻自己,且己方有人员伤亡,因当时担心他人受牵累,她才被迫放弃,而今气愤难忍无所顾忌,是以决断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心思所动五体感应,梦儿脚尖用力风雷滚滚,顿时身如大鹏展翅,只见粉红衣影,已飞越出金顶云。 迎面的黑衣人群,瞬间感受到气势奔涌、难以阻遏,不由自主急速后退,一时人马杂沓阵型散乱,怪叫声不断。却有两蒙面黄袍怪人临危不乱,同时跃马翻身出掌合击梦儿。 梦儿大喝一声“咳!”,天地重生功通贯全身,阴阳轮回功引入手臂五指,左掌横着压下使足了六成功力,人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右手一把抓向枣红马上、一个瘦长个子的蒙面青衣人。 蒙面瘦子自然腾出双手抵抗,然在梦儿五指阴阳流转的强力笼罩下,瘦子但觉气流刚猛怪异,如烈火焚烧面目难捱,掌臂乏力只得扭身避过,却被梦儿指气暗点肩井穴,勾起其肩衣并借助两黄袍怪之力暴起。 而出掌的两蒙面黄袍人,就像击中在败絮上,无影无形无声无息,两人心中大骇不解。 明明是击中了对方,怎的自己毫无伤痛察觉、和力量之进退,而对方却不避不闪、丝毫无损,更兼行止不乱。 一个在他看来、年齿尚幼的柔弱姑娘,在遭受意外攻击时、不惧不躲,竟然还能抓起一人、在空中飞跃,其举措匪夷所思、直如鬼魅。 这般武功、在大食教中从未有人见过,俨然摧残了伊斯兰姆非凡的自信,简直就是妖魔化身。 瘦个子心胆俱裂,人在半空哀叫连天:“啊……啊……天使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