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苌鸢(3)
下人领命将长寿鸟拿出了盛珩的院子, 正要打开笼子放生之时, 遇上了来看望哥哥的盛衍; 那样好看的鸟儿突然蔫巴巴的,盛衍还有些奇怪, 又听下人要将它放了,盛衍连忙拦了下来, 只说这鸟儿已经看着不太好了,若是现在给放了,岂不是任其自生自灭了, 好歹也是条命,若是兄长不喜欢了, 就给他养着吧。 下人犹豫了两分,转身进了屋子回禀了盛夫人, 不多时,便走了出来,说盛夫人应允了, 还不等盛衍开心两分, 继而又是一句: “夫人说了,大公子现下气色不太好,二公子还是莫要进去了,免得冲撞了,又要连累大公子病上许久。” 盛衍捧着鸟儿的眼睛里,惊喜尚未散去, 只愣了愣,轻声的说: “好。” 少年的眼睛里是一闪而过的失落和沮丧, 可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掩饰,甩了甩头,恍若未闻一般, 抱着鸟儿一蹦一跳的走了。 盛衍的院子也很大,不过比起盛珩来说,还是逊色了几分, 盛珩的院子里,常年都有人换上各式各样的绿植花景色, 连带着窗边都是明艳的金丝菊, 床榻上是柔软的蚕丝软垫和绣了各式各样漂亮花色的靠枕, 甚至连门帘都是上乘的锦缎铺了厚厚的几层, 唯恐寒风钻了空子吹进去。 可盛衍院子里,只有几株瘦瘦小小的竹子,寻常的门帘子,寻常的床褥子, 和只有些刻了一半的木人木剑的窗台。 盛夫人心疼极了长子,更是觉得是自己的孕时不谨慎,着了那些小贱人的道, 这才连累了长子如此体虚。 后来更是听说, 双生子在腹中会“打架”, 其中一个会抢了另一个该有的“养分”, 是以有些双生子,一个体质差些,一个体质好些, 因为愧疚和自责,盛夫人这么多年悉数的心血都放在了长子身上, 盛珩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盛夫人的心思, 反之盛衍,因为皮实好动,体质又好的离奇, 这么大了愣是一个风寒咳嗽都没有, 更让盛夫人认定了,便是幼子抢了长子该有的东西,所以才有如此天差地别。 所以,她对长子盛珩有多上心, 那对幼子盛衍,便有多不上心。 甚至盛衍的院子,她都极少踏进。 底下的人都是会看眼色的,盛家双生子来的珍贵没错, 可谁更“珍贵”些,便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大少爷房里剩下的点心,那都是娑城有名的铺子里现做了送来府上的, 至于二少爷, 没关系,皮实的紧,寻常饭菜也是吃的生龙活虎。 所以下人们明里暗里的,都会巴结着盛珩房里的人, 对于盛衍,就如盛夫人一般, 不饿着不冻着,吃饱穿暖便可以了。 盛衍小心翼翼的抱着长寿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在自己屋子里左右寻了好久, 最后将窗户底下的桌子上一应木头玩具推开, 给鸟笼腾出了地方。 长寿鸟刚到家中的时候,盛衍便远远的见过一次, 直觉的那雀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甚是好看, 后来去探望哥哥的时候, 满屋子弥漫的药味,便是进去伺候的下人都难免皱眉, 只看那一眼长寿鸟, 在笼子里轻快的跳来跳去, 像极了那个沉闷的屋子里,唯一的生机。 眼下雀羽明艳不在,连带着长寿鸟都缩在笼子里不动弹, 盛衍有些心疼, 寻来了许多小米吃食,还接了满满的一小盅水放在长寿鸟身边, 甚至晚间睡觉的时候, 都要再换上一遍清水才能安心上榻睡觉。 那时正值夏日,夜里的窗户是开着的, 晚风带着阵阵凉意徐徐吹进了屋子里, 鸟笼沐浴着倾泻而下的月光, 我这才从长时间的灵力虚耗里缓过神来。 与其说我是凡间口口相传的长寿鸟,不如说我是一只苌鸢, 苌鸢,飞鸟之属,家雀一族; 常由凡间民家饲养,以灵气为食, 作为交换,苌鸢会为寄宿之主祛病免灾, 凡人寿数不过几十年, 是以苌鸢在凡宅里不过几十年的光阴便会离开; 既是如此,被冠上“长寿鸟”之称, 寓意多长寿,少病灾。 寻常苌鸢,在凡间护佑饲主不过一些小病小痛,小灾小难, 几十年的时间自不在话下; 而我被送到盛家,亦是冥冥之中一般, 恰好便有一个病弱体虚的少年, 这个恨不得出个门都要用捂得四面不透风的软轿给抬着, 更别说让我有时间去补充灵力, 甚至连精灵最基本的对月修炼的机会都没有。 只因盛珩的屋子被包的进不得风不说, 甚至连透光的窗棂都被用不知名的丝布给罩上了, 整个屋子里,皆由许多精致的不像话的灯盏照明。 别说是对月修行, 自打我住进了盛珩的屋子里,便是连见太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苌鸢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我以灵力相注,使得盛珩那段时日的气色好上许多, 连着用饭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可在那样密不透风的地方,我的灵力很快便消耗了许多, 渐渐的,便无力再守着,整只鸟都病恹恹的, 后来听盛夫人颇是嫌弃的想将我换走, 我竟还生出了些许鸟走茶凉的意思来, 苌鸢乃是家饲之鸟, 若是按盛夫人的命令将我给放了, 以我那时的虚弱之力,怕不是连盛宅都飞不出去, 好在,好在, 盛衍救了我。 那个在盛夫人和盛珩的寻常聊天里,顽劣不堪又不服管教的盛衍, 眼底竟是那样的柔软和清澈。 月光之下,我气力恢复了些许, 床榻上早已入眠的少年, 紧紧的抱着怀里早已被磨的看不清花色的抱枕睡的香甜, 偶尔的几句梦呓里, 却还在喊着娘亲,兄长。 我在心中叹息一声,继而打量起盛衍的屋子, 几盏油灯,一张书桌, 桌子上是一壶凉茶,一只水杯, 随侍的小厮睡在外间里,偌大的内室里,只盛衍一人。 想起盛珩,床便便是一个矮榻,小厮时时刻刻守在身边, 桌上的茶壶里永远都有适口的温水,好几只精致的茶盏, 只因盛夫人日日都去探望,亦要坐着相陪,喝上好几杯茶水才会走, 若不是盛珩长大了难为情, 盛夫人只恨不得带着被褥陪着儿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