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锦鸠(10)
张家小哥原本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逼着付家不得不多多给上些银钱息事宁人, 却不曾想竟直接牵扯了两条人命。 妻子含恨而终的模样,张家小哥是第一个看见的,惊慌后怕之际,妻子的娘家又闻声寻来,看到的却是女儿冰冷僵硬的尸体, 如何都不肯善了,直接闹到了官府。 彼时,罗帆的爹也得了消息,见到了儿子的尸体悲恸不已, 带着罗帆的尸体,同张家娘子的娘家,一同跪在了官府门口。 幸运的事,县令是个明辨是非的, 付家这些年垄断商路,一家独大, 更是背地里用许多腌臜手段,逼着许多商贩无钱可赚,只能低价转让了店铺另寻生路。 奈何付家家大业大,许多事迹皆有遮掩,甚至官府里乃至县令身边都有许多付家的眼线, 无奈,只能看着付家逍遥法外,无可奈何。 如今,这样大的罪行暴露,县令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视了去, 更是下令严查,务必要让事实水落石出。 纸包不住火,罗帆被活生生打死之事还是传到了罗母的耳中, 罗母在官衙门口哭的不能自已, 罗母一边扶着快要晕厥过去的妻子,一边抱着怀中儿子的牌位, 还有一旁同样悲恸的呼天抢地的张家娘子的娘家。 曾经那些,被付渊欺负过的人家, 纷纷站了出来, 桩桩件件的,开始指认付渊曾造下的诸多罪孽。 张家小哥被妻子自缢时的面孔吓破了胆子,日日被噩梦侵扰, 加上妻子的娘家施压, 终是承受不住,哭着喊着跪在官衙的门口, 将付家如何给了自己银钱买通,如何教自己祸水东引, 又如何将消息散播了出去,甚至将妻子关在家中,不许她出面多说一句。 真相一出,众人哗然, 那几日的付家,只恨不得被口水淹了去, 与此同时,付家的生意也出了岔子,好些大金额的单子受到了阻碍, 生意场上最是讲究声誉,付渊这般行事自是被传了出去, 曾经和付家做生意的人如何都不肯继续合作, 眼看着付家快要一夜崩塌, 付家老爷一咬牙一跺脚,便是断尾求生, 将付渊给推了出来,只道家中逆子不服管教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自是罪不可恕, 付家愿大义灭亲,将付渊“献”出,承接众怒。 却是暗中打点,散出大半家财,硬是保住了付渊不曾偿命, 最后,只判了二十年的牢狱方才终了。 犹记得,那县令满脸的愧疚,对罗家父母道: “我...尽力了...” 只因付渊毕竟是付家独子,自不可能看着付渊因此丧命,家中没有香火的延续。 后来 付家不知搭上了什么路子,竟是买通了县令的顶头上司,县令最后是押上了头上的官帽,方才定下二十年的牢狱之策。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自此,这场背负了两条人命,和无数个女子清白的罪孽,以将付渊一人送入了牢狱之中草草收尾。 后来,罗母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坚信,罗帆未死, 甚至自行生成了一段记忆,便是罗帆辞去了付家的杂役,跟随着同乡出去闯荡了, 男儿志在四方,罗母虽万分想念, 却也不曾催促过儿子一句早些归家, 不过是在家盼着,盼着, 盼着儿子有一日归来, 一家人再团团圆圆的,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食。 罗父也不曾戳破这般美好的想象, 善良的同村们,亦不曾说过一句不是, 俱是配合着罗母,做着儿子远行的梦罢了。 后来, 罗父熬成了罗爷爷, 罗母,也变成了罗奶奶, 罗奶奶眼睛不好,见了风或是见了烟气都会泪流不止,更是做不了细致活, 却也在微弱的烛火下,为锦鸠缝制新衣裳, 那么多年来,每逢清明之期, 罗爷爷都会罗奶奶腿脚不好,莫要去墓地上折腾为由, 独自背着祭品,一个人走上很远的路, 去看望罗帆, 坐在儿子的墓前,擦一擦碑上的灰尘, 理一理四周丛生的杂草, 再摆上酒菜,一个人对着墓碑空坐上许久,许久...... 直到夕阳西下,再和儿子道别, 在余晖里, 一个人走的孤单。 罗爷爷很痛苦, 一边承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之痛, 一边还要安抚着发妻的情绪,生怕一个激动或是想起来什么, 过激之余再做出什么别的举动来, 那这寂寥的世间, 便只余他一个人了。 罗奶奶的记忆时好时坏的, 有时候说儿子在镇子做搬运, 有时候又成了和同伴远行做生意, 更有一次,天没亮就着急上镇子上去扯布, 说儿子回来了,要给儿子做身新衣裳, 罗爷爷只好声好气的安抚着,将罗奶奶哄好之后,独自上街,照着罗奶奶要的花样裁剪了新布回来, 再陪着罗奶奶一针一线的,缝的艰难。 而这些,却在锦鸠来到之后,好转了许多, 锦鸠聪明,还很有眼力劲, 罗奶奶这些年对儿子思念入骨, 却因为锦鸠时不时的折腾,被分散了些许, 那些只有儿子的记忆里,慢慢带上了锦鸠的影子, 给儿子缝制的衣衫后,总有剩下的布料给锦鸠做上两件。 罗爷爷觉得,这样也挺好, 有锦鸠在,到底不是老两口自孤独又冷清的活着了, 待他们百年之后,去黄泉地府, 若是还能遇到儿子, 若是还能一家三口团聚, 至少这样破碎的残生里,还有些许色彩可言。 却不曾想... 不曾想.... 罗帆走后的第五年, 那个罪魁祸首又出现在了镇子上, 胡作非为, 为所欲为...... 原先为罗家伸张正义的县令,被付家设计调走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罗家的远房表亲, 花了大价钱买了官身,到镇子上任职了县令, 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付渊从牢狱里放了出来, 没有理由,没有说法, 若是不服,先大刑伺候,待熬过了,再说一二。 可那样森寒的刑具, 是任谁都熬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