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醒
宋乞儿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 台上的掌门真人询问身边的徐长风:“就是那个登云梯登顶的人吗?”徐长风点头应是。 掌门春风化雨的眼神里首次带了点认真,向台下看去。 只见一个小姑娘怯怯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低着头,却是有些畏畏缩缩。 宋乞儿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还包括台上的威高权重者们,显得极为不适——像某种螺类物体被从外壳中剥离,露出柔软的肚腹任人打量和鉴赏。 她微微捏着自己的袖子,尽量谁也不看,挪上高台,把出汗的手心放到了冰凉的测灵石上。 众人下意识地屏息,猜测着这个在登云梯表现如此出类拔萃的天才将以怎样惊艳的天赋震惊场内的人。 谁知人们料想之中的光芒却没有出现,测灵石毫无动静。 一秒,两秒…足足两分钟过去了 测灵石像是宕机了一样,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台下开始传出窃窃私语,掌门真人皱了皱眉,释放出一点属于大乘巅峰强者的威压,台下顿时寂静无声。 宋乞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她放在石头上的右手微微颤抖,忐忑不安地看向高台。 高台的长老们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他们低声商议了一会。 最后关月睢作为代表闪现到了宋乞儿面前,素手径直搭上宋乞儿的手腕。她低声喝道:“凝神聚气,放松对内府的控制,我来探一探你的灵根” 宋乞儿并不能听得太懂,但是依稀知道自己可能没有某种他们所期待的什么东西。而关月睢就像那个决定着她的命运的宣判者。 灵气进入别人的经脉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不仅对于实施者还是被实施者。但是因为修为差距巨大,关月睢的灵气能够摧枯拉朽般地探入宋乞儿的经脉,导致未经修炼的经脉一阵刺痛。 宋乞儿牙齿咬住下唇,唇上血色尽失,但是还是咬牙忍着。恍惚之间她想到了自己住的那个魔域森林外的破庙,每逢下雨时雨点从破瓦片的缝隙中砸下来,破旧的麻袋片湿水后变得更为粗糙,僵硬地贴在身上,混合着又冷又饿的感觉——整个破庙潮湿而阴冷;她又想到了被人打断的腿,剧痛过后是阴雨天连绵不断的疼痛,伤口红肿、发炎、甚至溃烂… 但是她在仙缘小镇被祁云宗带走后,不仅能吃上可口的饭食,齐师兄还给她治伤,江管事也面冷心热,还有认识没多久的青松师兄也很照顾她…没见过太阳的人可以凭借本能容忍黑暗,但是见识过太阳后她就变得贪心起来,妄想着能长留在这片温暖之中。 事实上,这个头脑简单的小乞丐不知道的是,祁云宗对她的好都建立在她可能有灵根甚至是单灵根的基础上,一旦发现她并没有天赋,这一切就都将是泡影,都是虚妄,就像此时,她的梦该醒了。 “没有灵根”关月睢像一个刽子手,宣判道。 掌门长老之间相互看了一眼,道心出色但是灵根不足的人不是没有过,大部分还是被灵根资质所限难成大器,但是像这种极端的道心又完全没有灵根的概率少到几乎没有,只能说明这孩子还是没有仙缘。 台下一片哗然。 宋乞儿呆呆地看着关月睢,关月睢一开始心中也暗道一声可惜,被登云梯承认的人居然是个废灵根,但是之前心中稍提的一口气也微微松下去,她淡声道:“下去吧。” “我…还能做祁云宗的弟子吗?”她不死心地问道,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 关月睢似乎反感于宋乞儿的不知情识趣,皱着柳眉道。“宋乞儿,我们的外门弟子最差也要五灵根,你没有灵根拿什么去踏仙途?” 宋乞儿突然做了个出乎全场意料的动作,她双膝一弯朝着面前的美艳妇人跪下:“求您了…让我做个洒扫的杂役也好,我能挑泔水、铺床、只要给口饭吃我什么都可以做…” 关月睢厌烦宋乞儿的纠缠,看向掌门,见掌门摇摇头,关月睢一拂衣袖,直接把宋乞儿移到了广场上一处人少点的地方。 “还真把我们祁云宗当布施局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留”。舆论的风向当场拐了一个大弯,从之前带点嫉妒的赞叹变成了群体性的嘲讽。 宋乞儿仍旧木木地跪在那里,对这些难听的话充耳不闻。那一片附近的人们都像怕沾染到病毒似的远离她,形成了大一片真空的奇景。 人群之中的宁青青心底充满恶毒的快意。 出现这样的事对祁云宗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因为每年招新都可能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流程还得继续,毕竟祁云宗最不缺的就是生源。 几个优秀的弟子被长老们瓜分,其中天罗城的少城主直接被掌门收入门下,而罗夕月则跟了关月睢,然后是三灵根弟子被收入内门。 四五灵根弟子按每年的惯例本应该入外门,但是今年宗门内最近新晋的高阶剑修们需要一批剑侍,就先让这些人挑选了。 然而此时竟有一道赤练流光划破天际,远远而来,这个过程也只有一瞬间,很快掌门右侧一直空置的座位上红光一闪,身形修长的青年撩袍而坐。 来人好似傲慢不羁,坐下后只同掌门打了个招呼,对其他几位杵着的长老视而不见。 新人们都没见过这位年轻的长老,其实很多老一点的弟子也没见到过,只觉得这人一袭镶着赤色滚边的玄衣,容貌极盛。眉眼却是极犀利,叫人几乎不敢抬头直视。 底下一些知情人看到这人之后不禁手脚发僵,悄悄把自己退缩进人群中,心想这尊煞神怎么今日来了。 新弟子们觉得好奇,如此丰神俊秀的人物,到哪里不是弟子们竞相追捧的对象,怎么会是这种老鼠见了猫的反应,不禁追问老弟子:“这是哪位长老,怎么如此年轻” 旁边又有弟子插嘴问到:“怕不是爱扮年轻的老妖怪,你看他坐的里掌门如此近,肯定是位高权重或者实力过人”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修者可以自己决定容貌停留的模样。 “你们懂什么”老弟子瞪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一眼,小声给他们科普道:"那位是掌门的嫡亲师侄,也是祁云宗最年轻的长老,辈分自然是极高,我们都要喊一声师祖。要说他的名字你们肯定也听说过——赤梧剑尊靳鸣萧。” 两边的弟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那老弟子见此,不禁觉得有几分骄傲,又带几分享受周围人的目光,道:“那位可是五洲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还是剑修,有五洲大陆大乘之下第一剑修的称号。。。” 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接口道:“实力再强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理智的疯子。据说他练的功法邪门,甚至有一次走火入魔把一位长老打成重伤,到现在还在闭关。你们不要说我胡说,宗门后面万仞峰上那面绝壁——临壁崖就是他发狂的时候一剑削掉了半个山头”出声的弟子是元一峰的弟子,描述地绘声绘色,似乎是他亲眼所见般。 老弟子看看他身上的亲传弟子服,想说什么又闭了嘴。赤梧剑尊靳与元一峰峰主、大长老徐长风素来不睦,这也基本上是全宗上下都知道的事。 台上,掌门并没有在意靳鸣萧的迟到和无礼,笑吟吟地看向青年:“鸣萧啊,你来的算是巧,正好你还没有剑侍,下面的弟子你就随便挑一个吧,若是看中了,挑哪个内门弟子也行。” 旁边的徐长风听了掌门不但毫不追究他目无尊长、目无宗规,反而还让他首先选剑侍,甚至还把内门弟子拨给他,忍不住一声冷哼。 靳鸣萧元婴巅峰的修为,还是剑修,若听不到那他这一声故意的冷哼简直对不起他的耳力。不等众人反应,一道赤色剑光居然轰然砸向徐长风的面门。 徐长风一惊,没想到他真敢在掌门面前动手,右手迅速结印化盾抵御。但是还是晚了一步,被赤色的剑光削下一缕胡须。 “靳鸣萧,你不要太过分了”徐长风怒道,同时手上结印不停,一道风刃成形,袭向黑袍青年后背。 “行了。”一道声音直接将两人的赤色剑光和青色风刃震散开,掌门警告性地看了二人一眼。 靳鸣萧略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也放弃了继续挑衅,往后一靠,大马金刀地坐在白玉椅上。 "既然师叔盛情,那便却之不恭了” 他随意地扫一圈场上的弟子,于是那片真空地带倍加醒目,中央孤零零地跪着一个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随意感知一下她的修为,有些意外,竟然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这是闹什么”他以指节点点白玉椅,漫不经心地问。 四长老居风吟正好坐他右边,总不好让掌门亲自开口解释,“没事,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而已,也不知道哪个弟子不小心把她送过来的,招新大会结束后就送下山。” 他关于登云梯那段没说,因为没有灵根道心再好也是白给,就像一个池子,再大再宽但是不能蓄水,那还叫池子吗。 “就她了。”靳鸣萧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