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远飞往北京的那一天,沈念秋把她的电脑搬上车,又回到了总店。这样一来,就连那些捕风捉影的无聊八卦都平息了。在董事长伤重休息期间,董事长助理到分店去工作两天,处理一些事务,这是完全正常的。 这大半年里,各部门都已经熟悉了公司高层的管理和决策流程,沈念秋有两天不在这里,大家虽然接到了通知,一切事务都向赵定远请示汇报,却怎么也改不过来,都本能地给沈念秋打电话或者把报告、表格等等发到她的邮箱。沈念秋只得和蔼地提醒他们去找赵总,并把自己邮箱里接到的东西全部转发给赵定远。 大家别扭了两天,感觉很不方便。等她搬回来,一切恢复正常后,那些经理、主管才松了口气。 当天下午,欧阳懿过来报到。办理八职手续,签订聘用合同。沈念秋让汪玲在顶层为她准备了一间临时办公室,配齐办公设备。便与她一起投入了紧张的北京店筹备工作。汪玲现在已经有点明白一个合格的总裁办主任应该是怎样的,办起事来也渐渐雷厉风行,沈念秋正和欧阳懿讨论北京店的各部门人员配置的事情,就有服装公司的人过来,为她们两人量身服做出来。并保证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把她们的制服做出来。 欧阳懿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念秋,却没有出口询问。等服装公司的人走后,汪玲迟疑了一下,才略微有些忸怩地说:“沈总,对不起。” “没关系。”沈念秋微笑,“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都不记得了。”“是。”汪玲马上表决心,“沈总,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好,谢谢”沈念秋的态度始终很温和。 汪玲如释重负,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欧阳懿这才忍不住问:“难道公司到现在也没有绐你做衣服?” “嗯。”沈念秋漫不经心地说,“一开始我是空降部队,一到总店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人不服气,装作忘记了,不给我做工装只是其中之一,后来慢慢改变了观念,但公司发展得太迅猛,大家工作都很忙,就真的忘了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其实也没什么,每家酒店的制服都大同小异,就算我与别人穿得略微不同也没人注意。” “那倒是。”欧阳懿也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其间披荆斩棘,尝尽酸甜苦辣,虽然沈念秋说得轻描淡写,她也能够想象当初那种情况,不由得笑道,“其实所有没有背景而能够升到高层的人都有一本血泪史,男女都一样,关键是要顶住,绝不放弃,绝不后退,忍无可忍,重新再忍,那就肯定能够成功。” “对。”沈念秋轻笑,“我们在本市还有一家分店要开业,那家店的总经理是我们谭总一手栽培出来的。他命好,进了一家好公司,遇到两个好老板,比我们少走很多弯路。不过,上次遇到有人闹事,他挡在我们赵总面前,肋骨都被打断了,现在还没好,所以,他的成长道路也算是有血泪史的吧,只是性质不大样。他在家里养伤,估计你去北京之前应该能见到。这人不错,当初进公司的时候是老板的秘书,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个很踏实的人。” “能让你这么评价的人肯定不错。”欧阳懿高兴地点头,“看来我这一次的选择很正确。” “是啊,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沈念秋笑道,“我们是同类,能做同事是让人很开心的一件事。”两人笑着闲聊几句,立刻又回到正题,把去北京之前要做的工作一一列出,再反复讨论、补充,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欧阳懿一直待在沈念秋的办公室。桌上堆满了文件资料,两人拿着笔在纸上画出酒店的管理结构草图,然后确定每个部门的敢为配置、员工数量,一遍讨论,一边修改,然后欧阳懿用沈念秋的笔记本电脑拟出除了服务员之外所有人员的岗位描述,以便先在公司内部招聘,然后再出去到人才市场招人,另外,还会在报纸和专业的酒店人才网上登出招聘广告。 沈念秋翻了翻桌上的台历,“现在是七月,基本上算是各企业招人的淡季,像我们这样大规模招人,应该能吸引到不少应聘者。” “嗯,先在酒店内部招招看。”欧阳懿想了想,“我以前手下有两个很能干的,后来跳槽了,不过在新酒店里斗不过那里的地头蛇,正准备撤退,我可以把她们带到北京去。两个都是女的,一个是客房部经理,一个是前厅部经理,都挺不错。” “那就带上。”沈念秋双眼发亮,“她们结婚了吗?可以长期在北京工作吗?” “一个离婚了,去哪儿都无所谓。另一个是结了婚的,不过老公体弱多病,经常住院,一直没有工作,全靠她养家。所以她希望有个工资待遇好的单位,到哪里都没关系,很能吃苦。”欧阳懿想了想,又补充道,“客房部经理三十七岁,前厅部经理三十岁,形象气质都是不错的。” “行,那你与她们联系,让她们迅速辞职,尽快过来。”沈念秋很果断,“现在筹备的时间很紧,基层员工很难全部找到合适的。不过,我们有一所专门培训服务人员的学校,第一期的孩子已经毕业,分别在总店和江南春实习,你可以去挑选。现在主要就是中层管理人员比较缺,要尽快招人。” “嗯,是啊。”欧阳端刚说到这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沈念秋提高声音。“进来。” 守在电梯口的保安将房门推开一点,小心翼翼地说:“沈总,有位先生说要找今天新来的欧总,我不知道是哪一位。我们队长问了人力资源部,他们说欧总好像在你的办公室。” 沈念秋有些困惑。欧阳懿的脸刷地就白了。沈念秋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过来,沉声道:“让他进来,你也留下。”保安答应一声,站到门侧,接着就有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这人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瞧上去一表人才,只是气质浑浊,眼神里满是浮浪邪气,一看就不像正派人。他进来后打量了一下房间里德情形,脱口而出,“哟,原来有两个美人儿啊!”保安一下就站直了,只要沈念秋发句话,他马上就要这个混账好看。 沈念秋冷冷地盯着他,“你哪位?说话放尊重点!”那人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子态度很强硬,再看看旁边一脸怒色的高大保安,马上收敛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说:“我来找我老婆。”沈念秋马上反驳,“欧总早就离婚了,从哪儿钻出来的老公?”保安一听,更加警惕,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 那人似乎一向为所欲为惯了,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于是恼羞成怒,习惯性地冲到欧阳懿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拽,嘴里还骂骂咧咧,“怎么着?几天没收拾你,就找到靠山了?告诉你,那小妞当不了你的靠山,惹火了我,连她一起收拾。” 沈念秋没想到他竟然在自己和保安面前都敢说动手就动手,一时猝不及防,让他抓住了欧阳懿的头发。她猛地站起来,急急地叫保安,“小徐,快,把他给我摁住了。”那保安扑上去就将那男人按在沙发扶手上动弹不得。沈念秋拿起对讲机呼叫安全部经理,“有人在我办公室打人,你马上调人上来。”那边立刻答应,不到几分钟,就有五六个保安冲进来。这些小伙子都是军人出身,年轻体壮,文化虽然不高,打架却是行家。 沈念秋一见他们便咬着牙说:“把他拖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艺术一点,别打脸。”几个年轻人马上领会了指示精神,将这男人迅速拖出门去,一直拽到紧急出口外,就在楼梯转角处放手群殴,一边打还一边互相提醒,“注意,别打脸。”他们都明白沈念秋的意思,脸上不留证据,免得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不明真相的好心人关注,说不定就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来说,喜欢打女人的男人其实都是欺软怕硬的胆小鬼,这个无赖以前曾经无数次到欧阳懿工作的酒店闹事,那边的人都不想惹他,最多打得厉害了就报警,派出所的警察赶到后也就教育几句了事。虽然他们早就离婚了,可他胡搅蛮缠,一口咬定离婚时被欧阳懿骗了,在财产分割上吃了大亏,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也算是家务事,因此没人愿意沾边,这才让他一直气焰嚣张,为所欲为。可他万万没想到,换了一个地方,却有人比他更横,拳脚如雨点般重重落在他身上,痛得他杀猪般的惨叫起来,一个劲求饶,“哎哟,哎哟,大哥,大哥,饶了我吧,各位大哥,别打了,哎哟。” 沈念秋站在圈子外面冷冷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吩咐,“行了,先停手。”几名保安立刻停下,闪开一条路,让她过来。沈念秋慢悠悠地踱到那人面前,蹲下身来,锋芒毕露:“你似乎以前在欧阳面前扬言是在江湖上混的,是真的吗?那你跟谁的?华哥?陈哥?曾二哥?李三哥?刘五哥?我朋友跟他们都认识,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叫你大哥过来,看他罩不罩你。”她的声音很轻,颇有礼貌,却让那人吓得浑身直抖,“我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念秋的声音更加柔和,“你记住了,凡是做酒店的,三教九流的人都会认识,无论哪条道上的大哥二哥三哥,我们总有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跟他们是好朋友。欧阳心软,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叫沈念秋,谁要惹火了我,我比男人还要狠,你要不服,可以随时来找我。从今往后,你跟欧阳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准出现在她和她的家人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你看你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如果你这身皮不想要了,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剥下来。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她随口报的那些“哥”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字号,其实她并不认识,单听赵定远和叶景提起过,于是便拿出来吓人,谅这小子也只听说过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号,根本没资格跟他们结识。 那人痛得七荤八素,又被她一番话吓得直哆嗦,闻言赶紧说:“明白,明白。”沈念秋站起身来,对那几个保安命令道:“让他滚出去,以后不准放他踏进酒店一步。”她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这下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那些壮小伙们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齐声答应,“是。”深受就去拉地上的人。 沈念秋不再管他们,径直回到办公室。欧阳懿完全没有了刚才与她商量工作时的风采,缩在沙发里,捂着脸轻声啜泣,一头短发凌乱不堪。沈念秋关上门,先拿过纸巾塞进她手里,然后从自己的皮包里摸出一把小梳子,坐到她身边替她把头发梳整齐。 欧阳懿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用纸巾擦掉眼泪,红着眼圈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他年轻、英俊,充满活力,谈起恋爱来很浪漫。我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正在读张爱玲的,就总把他想成是范柳原,于是很快就被他俘虏了。可是,结婚才两年,他就在外面乱搞,还染上脏病,回来传染给我。那时候我都怀孕了,却不得不把孩子做掉。我实在太恨他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于是提出离婚,可他不肯。我向法院起诉,他竟然在法庭上给我下跪,法官就觉得我们还有感情基础,劝我给他机会。我心太软,就撤诉了。按规定,半年内都不能再起诉离婚,于是他又继续在外面乱搞,一回来就打我,恨我去法院起诉,让他丢了面子。他这人好高骛远,每份工作都做不长,要么嫌累,要么嫌苦,要么嫌没前途,要么觉得被上司训了,不能受那个气,后来又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他在外面吃喝螵赌,却全要我给钱,后来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他就打得更凶。半年以后,我又向法院起诉,这次有医院出具的我被他多次殴打致伤的证明,法院就判决我们离婚。我什么都没要,完全是净身出户,住到酒店宿舍里,想着这下可以重新开始了,可他却一直纠缠不休,仍然找我要钱,不给就打我越来越绝望,有时候真的不想活了。” 沈念秋轻柔地抚着她的肩,低声安慰道:“你放心,他再也不敢靠近你了。” “我会找朋友再递个话过去,让他知道,女人也是不好惹的。这个垃圾怕死怕疼,不是那种不要命的人,好对付得很,你不用再担心了。”“嗯。”欧阳懿低着头擦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沈念秋笑道,“其实我也喜欢张爱玲,喜欢自流苏说的那句话:‘你们以为我完了吗?还早着呢。’你看,多么强悍。也许在现代这些大都会里,人与人之间的爱就像沙漠里的水,不管倾注多少进去都会很快漏光,但我们仍然要像野草一样旺盛地生长,把那些稀有的爱像水一样贮存在心里,最后长成一棵大树,什么都打不垮。” “你说得对。”欧阳懿抬头看向她,虽然双眼红肿,脸上却带着笑,“沈总,我佩服你。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我相信。”沈念秋回到办公桌后坐下,话题立刻回到工作上来,“你把岗位描述和招聘人数弄好后,我就发给人力资源部,让他们在今天晚饭前贴到公告栏去,这样大部分员工都能及时看到。愿意去的人明天一早就可以报名。” “好。”欧阳懿立刻丢开心里的烦恼,继续专心地工作。 这件发生在顶楼狭小空间里的事其实并不大,但沈念秋并没有对保安们下封口令,于是他们便津津乐道,很快就传遍酒店。虽然沈念秋在这里经营了大半年,可仍然有想找机会让她不痛快或者想在老板面前表现自己的人,于是有人打电话给谭柏钧,向他报告了这个情况,意思是沈念秋似乎与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瓜葛,对酒店的形象和经营很可能造成不利影响。 谭柏钧一听沈念秋还没走就炸了,总算还记得不能让下属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化,沉着地说:“我了解一下情况。”便挂断了电话。他坐在宽大的客厅里,脸色铁青,想了好一会才打给赵定远,“你在哪儿?”如果赵定远在酒店,这种无赖流氓的事都是由他去处理的,绝不会让一个女孩子去顶。 赵定远到北京去的事去瞒着他的,怕他以为酒店里没有人坐镇,会带伤勉强去上班,这样肯定要跟沈念秋撞上,于是根本就不提,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让谭柏钧知道了。他嘿嘿地干笑两声,这才故作镇定地说:“我到北京来验收酒店,想着反正只来两三天,马上就回去,所以没告诉你。” 谭柏钧“哼”了一声,“我问你,沈念秋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赵定远装傻,“我走了,当然是她盯着酒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很正常啊!” “你别跟我装。”谭柏钧大怒,“我说了开除她,她为什么还在?” “什么开除?你那是疯话,当然不能听。”赵定远无所畏惧地反驳,反正离着千里之遥,也不怕他会冲过来跟自己打架,“就算在古代,昏君的乱命也是不能听的,那要亡国的。再说了,虽然你是公司的老板,可我也是,你要开除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那是重大决策,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而你这种显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我当然不会赞同。实话告诉你,人家小沈没想留下,那天一到公司就去人力资源部拿离职表,是我拦住了,硬留下来的。怎么着?这种难得遇见的高级人才你想把她感到哪里去?洲际?皇冠?假日?希尔顿?万豪?海逸?卑斯韦斯特?还是凯宾斯基?圣达特?半岛?凯悦?雅高?香格里拉?”他一口气把国际上著名的酒店集团都说了出来,堵得谭柏钧一时哑口无言。赵定远停顿一下,继续咄咄逼人,“你就说吧,她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要立刻开除?你那天说的那么多理由,我归纳了一下,就三个字:莫须有。你是公司的老大,这没错,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因为我们是朋友,是合伙人,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无论如何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但如果你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我就必须站出来纠正,否则那就不算是朋友,更不叫搭档。公司要发展,离不开人才,这是你说的。想当初,我们对收购江南春都有些犹豫,出了那么重大的意外事故,收购行为是很冒险的,可最后为了把小沈这个人才抢过来,我们还是咬着牙,冒着巨大的风险决定收购。我始终对你非常支持,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不是现在这样无缘无故解雇公司得力干将的人。”谭柏钧沉默着,抬手抹了一把脸。赵定远平时嬉皮笑脸,对他的意见基本上都是支持,最多提醒或补充一些细节,这是第一次如此长篇大论地跟他唱反调,可又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没有一句是废话,让他根本无法辩驳。 赵定远知道他不肯说出与沈念秋之间的感情纠葛,这时也不逼他,“总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你要马上开除小沈的决定,这事就先搁下,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我已经暂时调小沈去负责事业发展部,以后主抓我们向外发展的连锁事宜。目前她主要负责北京店的开业筹备工作,你能见到她的时间是很少的。你现在的情绪不正常,还是先冷静下来再说吧,好吗?” 话说到这分上,谭柏钧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把沈念秋立即开掉。赵定远讲的那些道理他何尝不知道?作为公司高管,沈念秋是非常称职的,而且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她是不可替代的。当然,如果拿出比她现在的待遇多上三五倍的薪水,也有可能找到跟她差不多的人才,但是,即使以那样高昂的工资成本找到人,也不可能马上接手她的工作,光是了解和熟悉情况只怕都要半个月,他们现在根本耗不起时间,因为资金链非常紧,一旦由于工作计划出现障碍而断裂,后果不堪设想。再说,虽然他们签的聘用合同中有禁制条款,但只要沈念秋肯拿出钱来支付违约金,就可以立即到别的酒店继续上班,那就是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增加实力,这种事更要尽力杜绝。 公司老板的实力是靠资金和人脉资源来体现的,而对于一个在职场中奋斗的人来说,他的实力主要来自于远超一般人的能力,他会让老板如虎添翼,在事业上发展迅速,而即使老板心里再不痛快,在处理有关他的去留时也会相当慎重。就像现在,他再生沈念秋的气,也得忍着,还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开除就开除。 在公司里起着重要作用的枢纽,承上启下,把握全局,无人可以轻易替代,这就是沈念秋的实力,而且是让不想再看到她的一向强势的谭柏钧都不得不做出让步的实力。对于一个有雄心的老板来说,自己的事业与个人情感孰轻孰重,他怎能不知?他不是幼稚鲁莽的人,因此只得放弃之前任性的决定。 他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对于赵定远的声音已经听而不闻,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全是:沈念秋,你真是太成功了,连我都佩服你。 他想得出神,赵定远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有些紧张,“柏钧,柏钧,你在听吗?你的身体怎么样?没事吧?”谭柏钧回过神来,冷静地说:“我在听,我没事。” 赵定远长出一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气晕了。”“就快了,有你这样的搭档,气晕是早晚的事。”谭柏钧的声音一直冷冰冰,“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事我就不提了,按你的意见办。不过,别让我再看到她,以后她的工作都向你汇报,别来找我。”“行行行。”赵定远赶紧答应。 “那就这样吧,你验收的时候仔细些,尤其是那些隐蔽工程,一定不能有质量问题。”谭柏钧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经过赵定远的一番“开导”,他本来十分愤怒的情绪得到了缓解。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父母,他微微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只是跟定远谈谈工作。”他父母点了点头,却仍警惕地守在旁边,害怕他会溜出家门,跑到公司去。看着二老的神情,他有些无奈,只好上楼回卧室去休息。 躺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打给人力资源部经理,吩咐道:“你把今天来报到的那位欧总的情况跟我说一下。”那位经理立刻调出欧阳懿填的员工入职登记表,把她的资料一项一项地念出来。谭柏钧听得很仔细,直到工作简历那儿才着重问了几句,然后便道:“欧总是我们北京店的总经理,现在那边就快要开业了,人员招聘这一块很重要,你要多配合她的工作。”“是,我会的。”经理马上表态,“欧总已经把她需要的人员名单报给我了。沈总的意思是先内部招聘,然后再到外面招人。”听到“沈总”两个字,谭柏钧排斥地皱了皱眉,却只说了声“好,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便挂了电话。 他现在仍然觉得疲惫,伤得比较重的几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只要一躺下,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一直在往下沉。长到这么大,他都很少生病,更没有受过伤,这是第一次如此难受,尤其是在情感遭到毁灭性的沉重打击之后,使他感觉欲振乏力,非常非常累。 他勉强将被子拉过来盖上,便不想再动,只是盯着窗外的花园发呆。这个面积很大的空中花园非常繁盛,酒店里最有经验的老花工一直在精心照料着,虽然繁花似锦,绿树葱茏,可他却总觉得这里根本没有那个在城市另一端的小小院子美丽。 斜阳缓缓地沉下去,暮色慢慢地涌进窗户,一股惆怅的气息在屋里悄然蔓延。他的心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力气再想,终于困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