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辰心头一惊,脸上也终于浮现一抹忧虑之色,不再像之前那般淡然。 静妃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惠文帝,回想起宋言的音容笑貌,倒是与莫同路、长公主秦琴真有几分相像之处。 他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个还未出生,便葬身火海的孩子,当真是宋言? “宋言这孩子,朕真心喜欢……朕此次来找你,并非像你想象中那般,要对他有任何不利之事。朕若要对他不利,便是他当初抗旨不遵一事,朕早就处置他了。” 惠文帝轻叹一声,脸色极为柔和,声音有些复杂。 这倒是不假! 即便宋言在北境立下不世之功,收回中原王朝丢失的故土,也难以掩盖他抗旨不遵一事。 古往今来,任何帝王都无法轻视。 可惠文帝到底是因为惜才,还是因为怀疑,祈望辰一时也捉摸不透。 他默然不语,惠文帝继续沉声道: “你在天京这些年,理应知道朕并非不辨是非,刻薄寡恩之人。” “若宋言是景明之子,朕便将般若许配给他,算是恩赏,也算是对景明的补偿。可他若是莫大哥的儿子,便是朕的亲外甥,朕如何安排这桩婚事……你不必解释,般若这丫头也是朕自小看着长大的。” 惠文帝见静妃不安,笑道: “她有什么心思,朕岂会不知?” “有些事情,你们或许还不清楚,但今日,朕便与你们说清楚明白一些。” “自小,朕便一直关注着宋言,当初他为景明祈福,私自关押庄园上的百姓,若非朕看着……他或许早就沉在山下那湖里了。景明中毒一事,朕确实知晓,朕暗中寻便名医,却无一人能够解他身上的毒!” “朕以为,你是随朕一路走来,助朕登上至尊之位的功臣,当年你请辞之前,对朕说过的那些言辞,朕早已记不清了。” “朕也从未怪过你,可有些事情,朕也迫不得已,一旦操之过急,便可能给大燕带来灭顶之灾。” “北荒与大齐虎视眈眈,西戎也从未放弃侵占鹭州,朕要为朕的子民考虑。” 祈望辰眉头微皱,内心愤愤不平! 你要为你的子民考虑,就不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考虑? 不用为你的发妻考虑? 不用在意你子女的死活? 说到底,他当时初登大宝,对于这来之不易的至尊之位,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魄力而已。 时隔多年,现在便有了? 祈望辰不太信,却也看淡了,他已经年过半百,早已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归隐与山林之间,只想守着身后这棵树,度过余生。 你来解释,或者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从他对北境颁发的那道圣旨,便能看得出来,他始终对‘手握兵权’、‘功高盖主’这八个字,小心翼翼。 至于他是否真的关注着宋言,祈望辰难以判断,他也是最近才开始怀疑。 既然他说了不会对宋言有不利之事,那听听又如何? 祈望辰再次给静妃和惠文帝斟满茶水,惠文帝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继续道: “朝堂上的争斗,朕始终看在眼里,对于那些心存不轨之人,逾越之心,朕都会安排布置。” “望辰啊,朕自认为不是一个昏君,朕最大的愿望是让这天下一统,让我大燕的子民富足安康,免受战乱之苦。” “朝中重臣,时常谏言,储君乃国之根本,朕岂会不知道?” 惠文帝脸上露出一丝怒容,想来,这件事情他也是不胜其烦。 “朕在等这棵树成长,也在等一个人。” 祈望辰知道,惠文帝所为的‘这棵树’,并非他身后的那棵,而是楚王府的那棵树。 至于他要等什么人? 祈望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近来,老四倒是收敛了锋芒,老二也开始为我大燕百年计,老三那棵树种的虽然没有你这棵好,但朕颇为喜欢。” “你明白朕的意思吧?” 祈望辰微微点头,惠文帝凝目道: “可这毕竟是朕一个人的看法,朝堂的格局你也知道,立储君兹事体大,朕也不能将江山交到一个昏君手上。” “否则,朕崩天之后,岂有脸面去见太祖、太宗?” 祈望辰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惠文帝做了这么长的铺垫,肯定不是与他谈心来得。 “所以,朕与丞相商议过,请卿出山为帝师,教授朕的三个皇子,如何为君,如何治理国政,好让大燕的江山能够永固传承,让大燕的百姓不受战乱之祸。” 这三个皇子,除了秦牧之外,秦宇和秦风,身后可都是大燕的权贵,都拥有极为强大的助力。 哪怕有王鹤年支持秦牧,但他终究还是王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祈望辰豁然抬头,当即明白,惠文帝绕了一圈,到底为了什么。 不管他让谁入主东宫,自己都会成为另外两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这是要把老夫推向万丈深渊啊。 他怕自己不答应,所以才特意提起宋言,便是想在他了无牵挂的心中,划开一道。 让自己不得不妥协! 祈望辰心中叹息,自己都归隐二十年之久了,和至于还如此算计啊? “朕至今还记得,卿当年一人一马,喝退北荒十万铁骑之傲骨。” “你也不用顾虑,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当初的朝堂,朕也不是当年的朕了,只要朕在一天,便会护你周全。哪怕朕崩天之后,你乃帝师,新君自然也会给你一个好归宿。” 祈望辰埋头喝茶,这觉得这以往清甜的茶水,此刻却变得有些苦涩。 静妃若有所思,情绪平稳,也就在惠文帝言明,想要将秦般若赐婚与宋言的时候,才稍微有些波动。 朝堂与后宫之争,素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她自然清楚明白。 “老臣惶恐,怕当不得此重任,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祈望辰深吸了口气,郑重道。 不是所有名师都能出高徒,他也不知道自己教授出来的皇子会如何,他没有把握,更不想尝试。 “陛下何不问问尤先生?” 尤瑜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惠文帝与他不对付罢了。 “尤先生确实满腹经纶,可他太过死板,朕不喜欢。” 惠文帝摆了摆手,话说的极为直接。 他此次拜访天凉山就是想请祈望辰出山,若是有其他人选可以替代,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祈望辰也不知道,他与惠文帝推心置腹的交谈,对方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利用他。 心怀天下,且学富五车,一心想要保国为民的祈望辰,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此次从返大燕朝堂,会遇到怎样的风雨坎坷,却因为宋言,已经有了不得不下山的理由。 与莫家可能有关的人,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啊! 与此同时,远在邓州鞍山大营的完颜昭,正听闻侍卫来报。 布哥以迅雷不及掩耳,攻占了柳州颖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