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和参谋长之间的矛盾暂时平息了，却仍在三大队成为笑话。为了权力，争来争去，都是那么不要脸，手段还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越说越可笑，还编成了段子。　　 说马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当保安军总司令，干脆把小老婆送给了皇军。而齐保义年轻，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舍不得，那再长十年本事，也干不过马良。　　 这个段子无从追查，可能是随着宿舍里脚臭传出来的，也可能是院墙之外飘过来的。　　 但如此下去可不行。若被马良和齐保义知道，说不定会合起伙来整治三大队。逼得吴克下达了命令，谁再议论，打十军棍。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吴克必须立下军规。　　 何况现在人越来越多。上面分派，上街划拉，三大队扩编到一百五十人，比原定计划多了足足三十。　　 军服也发放到位，却又不伦不类，因为依然穿着黑狗子警服。　　 “说来说去，咱们还是警员。”郑三似乎已不喜欢黑警服。　　 “行了吧，你真想去打仗？”赵五更觉得还是当警员好。　　 郑三对赵五的话并不认可：“你以为咱们穿这身衣服就不打仗？而且你和老大已经打过了。”　　 这是事实，在那座无名的山谷前，赵五真实地看见了子弹钻进泥土，扬起的尘土，虽然像烟卷里冒出的烟，但钻进肉里，那就是结结实实的疼。　　 再说什么都晚了，就连新兵都登记入册，若想私自脱下这身皮，那就是逃兵。对逃兵的处罚规定很简单，字数也不多，煽动逃跑者，活埋，逃跑者，枪毙。　　 可就这样，还是有人醒来。因为要参加整训誓师大会，吴克一如既往，让兄弟们练军姿。下午三点，大门口来了人，满眼期盼，又满眼泪光。　　 此人是马奎，原是二分局巡警，三十五岁，因年龄大，被质保二大队开缺回家。可老婆孩子需要养，马奎除了当兵当巡警，没其他本事。　　 给人家打了几天零工，挣的钱刚够填饱自己肚皮。眼看着老婆孩子就要挨饿，马奎想起了吴克。　　 其实两人交往并不多。吴克去大观园调查花谷案子，两人才平生第一次说了几句话。当时吴克还给了马奎两包烟，让他有线索就赶紧报告。马奎没搞到线索，只想过来求吴克能收留，让他有个活路。　　 马奎还特意换上巡警制服。　　 站在大门口，马奎眼巴巴看着里面，低三下四求岗哨：“我是巡警，二分局的，和吴科长很熟。”　　 虽然改编只有短短几天，但因为鬼子的到来，巡警和吴科长这两个称呼似乎变得遥远，已成为老黄历。岗哨觉得很好笑，走进院子，给吴克说了。　　 吴克以为有了新线索，招手让马奎进来。　　 马奎走到吴克跟前，心里的期待让他双手无处安放，恨不得给磕一个响头，请求吴克把他留下来。但嘴唇上下碰了几下，竟然没说出话来。　　 “老马，你什么情况，好像被人欺负了？”吴克问道。　　 生活所迫，五尺汉子未语泪先流：“吴科长，招我进三大队吧，我打过仗，现在也能打仗。”　　 原来是马奎没饭吃了。吴克愣了：“连你都裁掉了，是不是得罪谁了？”　　 “二大队只要年轻人。”马奎开始哽咽。　　 吴克本想逗马奎，但确实没了心情。现在城里情况只能用凄苦来形容，很多人吃不上饭，已开始到郊外去挖草根。　　 “行了，窝窝囊囊的样子，亏你还说自己当过兵。”吴克说着，却又摘下帽子，挠了挠头。　　 马奎这个年龄还能打仗，但也是家里顶梁柱，万一打仗没了，整个家也就彻底垮了。而且，现在三大队已经满员。　　 马奎似乎看到了吴克的难处，不由叹口气，自己所在二大队都容不下他，何况三大队？　　 “天道好轮回，老天饶过谁？算了，吴科长，我自己再想办法吧。”马奎擦擦眼泪。　　 “老马，你说什么呢？”吴克问道。　　 “哦，以前没积德行善，所以现在没饭吃了。”马奎冲吴克点点头，转身要走。　　 吴克本想着让他去找有福，当个伙计，但现在想留下马奎。　　 马奎打过仗，虽然可能都是败仗，也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内战。但上过战场的和没上过战场的，在心理上完全不同。吴克仔细问过，全大队无一人打过仗，需要有实战经验的人安抚队员们的心理。　　 再加上马奎年龄，如果勤于本职，对三大队更是好事。三大队太年轻，赵五是老大哥，也不是二十六岁。吴克觉得一个团队，需要年轻的激情与血气方刚，也需要一份稳重。　　 吴克叫住了马奎：“老马，你等一下。”　　 “嗯？”马奎站住了，以为吴克会给点钱，打发他走。　　 “你会做饭吗？”吴克问。　　 事情有了转机，马奎有些发愣：“年轻时学过。”　　 “好吧。”吴克挥手叫来赵五：“让老马去伙房班，再造一张表，待遇衔接以前巡警职务，待会送到总务处。”　　 “好，但是要给总务处打电话。”赵五说。　　 “我马上去办。”吴克说。　　 一旁马奎听了，眼泪又止不住的流，真的要给吴克跪下了。　　 吴克伸手拦住马奎：“老马，我不需要你感恩戴德，来到三大队，就是一家人，对得起自己良心就行了。”　　 马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使劲点了点头。　　 赵五领着马奎去了伙房。　　 郑三慢慢走到吴克身边：“老大，这个人好像是二分局的老马。”　　 “对。”吴克点点头。　　 “那你留下他干什么？”郑三小声说道。　　 “留下他，是为了把你踢出去，让你吃不上饭。”吴克瞪了郑三一眼。　　 郑三愣了，难道因为一个马奎，就要把我开除出去，不能够啊。他看着吴克：“老大，你没事吧？”　　 吴克摇摇头：“没事，待会把老马介绍给大家认识，就说我们是一家人，同心同德。”　　 “好。”郑三仍一脸迷糊。　　 郑三敲诈来的钱都拿去赌博，是混蛋，马奎当巡警也没少吃拿卡要，也不是好鸟。混蛋最知道混蛋，而且马奎又快四十了，年龄这么大，所以郑三不想留下马奎。　　 吴克仔细辨析过马奎的眼神，还有中间的言语，进门时的无助，中间的忏悔，后面的感激都是发自内心。　　 有的人坏是天生的，比如马良和熊唔德，从根里就已烂掉。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学不好，只要给他土壤和水分，心里的坏种子会立即发芽生长。　　 有的人本质并不坏，但受环境影响，走着走着，就学坏了，比如郑三和马奎，经过黑色大染缸，想出污泥而不染，需要很高的自我控制能力。但环境变了，也一样能转回头，由混蛋变成好人。　　 吴克相信马奎一定能踏踏实实，重新做人。　　 见吴克意已决，郑三没再说什么。原来都是警员，看着马奎的落魄，郑三心里也不舒服。　　 让吴克没想到的是，留下马奎，却收到意外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