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圆光东满时,飘然蹑云霞。 伯懿站在大明宫外,仰首,举目高望,宫墙似危山,令人心悸。 今日便是入宫谢恩的日子了。 这三日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无一时有空暇思索,该如何应对今日入宫之事。 他向许多人打听,可无一人知晓曹管事之事。 或者应该说,这些费力网罗来的人们,无一人知晓其他人的身份。 他们收到的指令,只与这枚石方印相关。 可谓是一无所获。 比这更扰他心烦的,还有...... “伯懿哥哥,你到的好早啊!” 虞安宁的高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今日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襦裙,跳着跃过来时,像一只轻灵的幼鸟方学会飞行。 “郡主今日也要入宫?” 虞安宁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伯懿凝眉疏离道:“郡主,你根本不知我是谁,我要做什么。能不能不要再往危险处来了?就当是为了你的祖母,你的娘亲。可以吗?” 虞安宁雀跃地眸子凉了下去,有一瞬的迷离。 伯懿知自己话重了,但有些话,现在说清了,总比将来后悔得好。 方要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却见虞安宁撇着嘴,指了指身后侍女捧着的食盒:“谁担心你了?我是入宫去寻公主的......” 伯懿一时无言。 虞安宁又凑近他,嬉笑着问道:“你关心我啊?” 伯懿退后一步,沉眸道:“我只是,看在侯老夫人与侯夫人的份儿上,不希望你有危险。” 不远处,一辆小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虽不起眼,但驾车的两人,却是提刑司的两位统领,十分惹眼。 伯懿不自觉忽略了身边的声音,远望过去,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楚。 他们跳下马车,绕到马车后,看动作,是扶下了一人。 在看到碧蓝色的裙角时,伯懿心里像是被人狠揪了一把,痛之快,蔓延全身,让他差点忍不住蜷起来。 一恍神的功夫,身着柔蓝色的香云纱由浅及深,冰色的各色花型倾洒在裙子的各个角落,而外间罩着的一条大袖衫,是浅淡的窃蓝色。 往日的束发,今日变做了一个简单的交心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天鹅一般的玉颈。 可发髻上,却并无多少装饰。只余几点玉色掩映其中,同身上的碎冰交映成趣。 额间的花钿与精心描绘过的水湾眉,尽显眸中波光粼粼。 莲步轻移,似踏浪而来。 虞安宁一回头,又惊又喜,夸张得“哇”了一声。 “玉姐姐,你......你穿上女装,也太美了吧。今日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赏那两个女婢!” 玉浅肆却轻蹙眉头,难得有些拘谨,想要拨弄头上的发簪:“我觉得,还是太夸张了些。” 被虞安宁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别动,我的好姐姐,你要知道,这已经是最简单的发髻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淡雅的清妆也难以遮住她苍白的面色。 玉浅肆的眼神越过虞安宁,同眼底黑潮翻涌的伯懿撞到了一起。 一时间,风停气凝,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错开了目光。 这情形实在诡异,虞安宁打量了打量二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又是一阵难明的沉默。 可引路的太监还未到,玉浅肆扭头问道:“你去见公主,可是上次听你提起过的那位?” 虞安宁如愿被转移了注意力,轻叹一声:“是啊,临安着实可怜,好日子还没过多久......万一要真去和亲,恐怕也吃不了几回好吃的点心了。” 可几句对话,依旧没能消散宫墙下凝滞的空气,虞安宁抱过食盒,后撤一步。 “我还是先去见公主了。” 说罢,再看一眼两人,立马开溜。 虽说她特选今日入宫,的确是有心帮伯懿,可方才自己已经放下了狠话,还是去先去见公主为妙。 待见完公主,再去为玉姐姐和伯懿撑场子。 虞安宁一走,这低压转移到了随风身上。 他悄声凑近了耀光,问道:“这是怎么了?” 耀光本不愿搭理他,可待会儿还要面圣,他明了随风的脾气。若是对什么故事感兴趣,闭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若是不入园,稍后入了宫门重装了贵人,反倒不好。 于是不情愿道:“昨日,夫人来过,罚了大人,伯懿顶撞了夫人,然后大人晕倒了。” 言简意赅。 随风只觉得这些事,一件比一件要紧,但中间却好像都差了许多紧张且必要的细节。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先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夫人去寻司尹大人,伯懿是怎么进去的?” 这三日他都在大理寺狱同商赋一起善后,没想到错过了这些精彩。 “你们放进去的?”他不可置信道。 耀光一本正经:“一个不小心拦不住,也是正常事。毕竟陛下都夸赞了他堪比干将之剑。” “更何况,大人当时身体虚弱,夫人还带来了大人的母亲,一言不合就让大人跪在日头底下......” 随风默默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既然如此,怎得他们俩人还......”随风双手绕了绕,不言自明。 怎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反倒更加奇怪了。 伯懿现下的心思,都在昨日之事上,完全没留意周围,更不知道随风同耀光在说什么。 因着王嵩回来得急,回府不久病情又开始反复,林氏这才来兴师问罪。 他赶到的时候,正逢林氏迫问跪在庭院中,飘零似暮春玉兰的玉浅肆,她的立场为何。 她答:“少主一心为属下,属下定当为少主尽心竭力。” 而她的母亲,在一旁恳切求饶。 “夫人,阿肆定然是全心全意将自己当做齐国公府的人,只是她不善言辞。求夫人看在我精心侍奉,也看在她是族中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儿上,饶她一回吧!她可是长——” “——阿娘!”玉浅肆不知为何,突然声骤:“慎言!” “我只是玉浅肆,别无其他。” 这句话像是一根长刺,刺中了玉浅肆的娘亲,风娘的喉咙。她张着口,满面泪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氏倒是觉得面前争执颇有趣味,若是没有身后的不速之客的话。 伯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难掩孱弱的背上。 进而直起身,与林氏对峙:“夫人,玉大人身怀有恙,就连陛下也都叮嘱她好好休养。明日里还要入宫面圣谢恩,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殿前失仪,若是陛下问起,为免欺君,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