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安妮斯顿’陆军基地内处处灯火通明。美国佬习惯不关灯,室内照明和空调一年到头不停。 在一间会议室改成的临时教室内,梁广正阅读厚厚的《‘m104狼獾’重型架桥车维修手册》。 重型装备的全寿命期内至少四套图纸和手册,分别是设计,制造,使用,维护。随便一套都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去学习,才能保证操作中少出错。 可这些手册里的图表和数据非常繁杂,令人头疼。 读了一会,梁广放下手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抬头,只见临时教室内挤了三十几号人,全都如他一般摆开架势,埋头苦读。 何必呢? 一堆人来拼命。 搞得像高考前夜似的。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个大坑,还是自己跳进来的。 “各位,十二点了。回宿舍休息吧。”梁广提议道。可他喊了声,仅仅引发几声嘟囔,压根就没人呼应。 众人显然还要继续苦读,不到深夜两点不会结束——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内卷。 国内搞内卷也就算了,跑到国外还内卷。 国外搞内卷也就算了,跑到敌巢内部竟然还内卷。 真叫人仰天长叹,欲哭无泪。 自打在美国佬面前树立起‘勤奋日本人’的刻板印象,梁广就把自己的学霸技能施展开。读书嘛,他从来就没怕过。 基地内的美国佬也就议论了一两天,也没见有宪兵之类的来调查。 但很快梁广就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美国佬不来,不代表别人不来——当他悬梁苦读一个星期,‘安妮斯顿’基地来了一大批派遣工程师。 这个占地巨大的基地原本应该有超过三千名工程技术人员,但实际上基地内长期只有两千六百多人,还包括管理岗位和基地安保。 维修线上,工程技师的数量在近年还持续下降。 三个‘小白鼠’确定路线安全后,国安很快继续派人来赚钱——六十万年薪还是吸引人的。 也不需要特意让国安出面招人,只需要借个马甲向整个军工体系招募,然后做背景调查就好。这能调配的人力就成千上万了。 什么越南移民工程师啊——广西柳工的。 什么日本华裔工程师啊——江南造船的。 什么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的工程师,广东和福建来的。 甚至还有蒙古国来的——外蒙古也有工程师?你分明是包头来的。 这不瞎扯淡么。 就那么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好几百工程技术人员拿着特别签证,公然跑到美军基地内来上班。 这人数一多,麻烦就来了。 国防后勤局说的很清楚,之所以有这么多亚裔面孔,是因为实在招募不到合格的美国白人工程师,甚至连黑人都招不到。 基地内的白人也认可这一点。因为制造业的岗位流失不是一天两天,他们自己感受最深。只要来的人能干活,就该感谢上帝了。 可对于梁广来说——呸啊......别当我不知道啊。 这一个个在食堂吃几天面包牛排就琢磨要吃米饭炒菜的家伙。你说你不是中国人,你的胃也不答应啊。 ‘安妮斯顿’最近来了三十多名‘亚裔工程师’,据说后续还要再来四百多。 梁广开始吓一跳,以为接下来就有人找他接头联系。但他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批工程师中有过半是真被当做劳务派遣而来的。 所谓的‘亚裔’身份不过是个伪装,就好像‘民逗’要编个啥借口骗美国移民局。他们不少人没接触国安,只当自己走了大运,找到一份高薪资的海外工作。 很显然,这是想浑水摸鱼。肯定有真正来刺探技术机密的人员。但梁广也不知道是谁,他只不过是个探路的,已经算完成使命了。 好吧,那接下来就安安心心工作呗。 但可怕的内卷发生了。 初级技师六十万人民币年薪,中级九十万,高级一百二十万。其实大家技术水平都差不多,凭什么有人六十,有人一百二? 高级职位有限,那就只好大家竞争喽。谁能在三个月培训期表现出色,谁就拿最多的年薪。 梁广甚至还能预想到内卷失控的结果——有人不服进而向基地举报他人,玩同归于尽。但这很可能已经被国安考虑其中。 因为新来的工程师里还有好些欧裔和非裔面孔。鬼晓得真正的刺探者是谁啊?兴许就在那几个号称从东欧来的工程师里头。 以上都是梁广的猜测,无法得到验证。他只觉着这策划太损了,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逼得人重回高考前的十八岁。 梁广在临时教室内叫苦。但让他放弃高薪,选择当个初级技师,他也不干啊——唉,只好继续读书了。 临时教室内恨不能悬梁刺股,琼斯士官则在教室外的黑暗中紧皱眉头。 皮特技师站在旁边,惊叹说道:“这些亚裔工程师太可怕了。他们来了之后就仿佛在拼命,每天都学习到深夜,隔天还能精力旺盛的干活。” 琼斯士官瓮声瓮气的嘲讽道:“因为他们在其国内的收入太低。我上网查了下,越南大学生的年薪才四千美元。有机会拿十万美元年薪,他们能不疯吗?” 皮特技师却叹声道:“我有种担忧,如果白人都不干这些工作,以后将会发生什么?” “只要我们有武力就够了。‘艾布拉姆斯’至少还是我们自己造的。”琼斯士官很自信,“我们还能创新,还很强大。” “可万一有天我们自己人不但不愿维修,连制造也不干呢?”皮特依旧忧虑,“最近的总统选举,你应该有关注吧?” 琼斯士官脸一沉,“我不喜欢特朗普,但我会投票给提升军费的人。只要我们武力够强,一切都不是问题。” 皮特技师抿了抿嘴,很想反驳。 琼斯士官就是个高中生,常年的军队生涯让他的脑子犹如花岗岩般顽固,认定的观念不可能改变。 看着临时教室内那伙无需督促也能拼命学习的工程师,再看转身离开的琼斯士官,皮特叹了声,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一方是缓慢却不停歇的进步,另一方则站在原地不动。哪怕双方曾经差距极大,但终究有天会拉近,乃至逆转超越。 每天进步百分之一,一年进步百分之三千七百多啊! 可皮特改变不了什么。他只能摇头回去睡觉,隔天还要带新来的亚裔工程师实习,帮后者把书本知识运用到实践中。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两周三周...... ‘安妮斯顿’的亚裔菜鸟越来越多。在来了大概五十多名高学历工程师之后,又来了一批年轻的技工。 这批技工也就二十出头,表面上是越南裔,但鬼晓得他们来自哪里?反正梁广听他们私底下全都说汉语。 ‘越南’技工足有四百多人,应该是技校毕业,有一两年机械厂的工作经验,签的合同都是十五万软妹币一年,专门来‘安妮斯顿’干底层工作。 相比梁广等工程师,这批‘越南’技工反而更受琼斯士官的欢迎——因为维修线上有大量没啥技术含量,却又脏又累的活。 让高薪的工程师干这些活是真的没意义。 而现在只要一个‘亚裔’工程师带领四五个‘越南’技工,就能把某个工作流程干起来。充足的底层技工能大大提升维修效率。 “这该不是把‘安妮斯顿’当技工实习工厂了吧?” 梁广维持着‘日本人’的身份,管理几个‘越南’技工。他必须说英语,还要逼着手下努力学习。 一旦被评价为工作不努力或学习能力低下,琼斯士官会毫不犹豫的将某个‘越南’技工开除。 在有那么几个人被踢回国后,剩下的‘越南’技工为了保住自己十五万人民币年薪的饭碗,白天是努力工作,晚上也跟着拼命学习。 正向激励极为强烈。 梁广能清楚感觉到,有些所谓‘越南’技工就是平日不学无术的街溜子。他们的英语能力等于零,可到了‘安妮斯顿’这陌生环境却被鞭策的努力学习,拼命上进。 只因为...... ‘安妮斯顿’有粗暴的琼斯士官,每天都能听到他把‘fuck’挂在嘴上,把某个‘越南’技工骂的狗血淋头。 基地内还有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开着军车来回巡逻,看着威风凛凛,叫人不敢造次,放屁都不敢大声。 维修线上,是凝聚美帝科技结晶的‘艾布拉姆斯’坦克。粗大的炮口又厚又重,能给人带领巨大心灵震撼。 再刺头的‘越南’技工到了这种环境也得认怂,像鹌鹑一样到梁广等‘亚裔’工程师面前接受教育,寻求点安全感。 在这种环境下待上一个月,保证年轻人都能重新认识人生——认识不到的都被踢走了。 梁广觉着这状况超乎他的理解——为什么如此机密的行动,会安排这么一批不着调的人进来? 这一旦失密可就损失巨大,搞清美军重装备秘密的机会就白白丧失了。 如果说‘亚裔’工程师搞内卷也就算了,把几百号街溜子弄来是个什么意思? 拯救社会?还是创造就业? 直到有天,梁广深夜回宿舍。有人躲在厕所打电话,用汉语哭哭啼啼的喊着:“妈,我以后一定学好,再也不瞎混,再也不打游戏了。 这边都挺好的,能学到不少东西,就是教官管的凶了点。但有吃有喝,拿钱也多。我回头就给您寄钱,一个月包加班费有两万块呢。” 梁广有些明悟——这哪里是实习工厂?分明是海外教管所加网瘾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