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玲深深望了东方白一眼,目芒相当严厉。 东方白并不在意公主小玲的眼光,他在想,这三个和尚来得太快,自己要传的话还没传到,不知会有何后果。 击石老人跟进,两名虎面僧人留在门外。 “女施主,老衲要见无为!” “无为……无为是谁?” “少林叛徒!” “少林叛徒?”坤宁夫人脸色又是一变,但瞬即复原,仅持她高贵典雅的风度道:“大师,以晚辈所知,此地并无少林叛徒‘无为’的出家人!” “他就是被武林尊称为陆地神仙‘不为老人’!” “哦!不为老人……他怎会是少林叛徒?” “女施主请不要多问,他人呢?” “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无相大师的白眉排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光焰,冷凝地道:“这么说,女施主认识他?” “是认识,因为他曾经在此地落过脚?” “女施主跟他是什么关系?” “算是主客吧!” “主客?” 无相大师挑起的白眉变成了紧皱。 “是的!”坤宁夫人意态从容道:“他跟先夫是忘年之交,在此地作客多年,这‘听竹居’就是专为他老人家而构筑的,他意静似水,心空如竹,想不到……”顿了顿又道:“大师,难道他老人家曾经是贵寺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女施主难道不知他的来路?” “只知道他是位武林奇人!” 无相大师似乎想再说什么,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东方白内心骇异无比,想不到被誉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竟然会是少林叛徒,他已年登耄耋,武林中对他只誉而不毁,真可以算是德高望重,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但无相大师身为监院,不会打诳语,这太令人迷惑了。 个中蹊跷,击石老人定然明白。心念之中,他望向击石老人,但老人脸上一无表情,无法判断他的意向。 “女施主,老衲问一句不该问的话……” “请问!” “令先夫是谁?” 坤宁夫人像触到了痛处般身形一颤,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定睛望着无相大师,眼色凌厉得近乎可怕的程度。 “恕俗家女不想回答这问题。” “为什么?”无相大师的老脸也是一变。 “大师!”公主小玲插了口道:“这是家事问题,家下与少林寺毫无瓜葛,大师无权强迫家母回答这问题。” 无相大师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为了维持本身尊严不便发作。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把脸转向身边的击石老人,语音沉重地道:“施主,你怎么说?” “老夫只答应带路,找不到人老夫不负责任。” “不是事先通了风?” “大师,以您的身份不该说这句话!” “我佛慈悲,老袖身膺掌门重命缉拿叛徒,这是本门前所未有的重大案件,除了尽力完成任务,别无他途。” “大师的意思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击石老人这句话说得很重,对一个少林高僧而言,是轻视,也是侮辱。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无相大师修为再深,人性总是存在的,虽说不失高僧风范,但脸上已有愠色。 东方白心里很觉奇怪,当初击石老人指点自已找上不为老人,是为自己的至情至性所感,而现在无相大师已指明不为老人是少林叛徒,他居然带路找到听竹居来,为的是什么呢? 这岂非有山卖老友之嫌? 坤宁夫人沉静地道:“大师,话已陈明,不为前辈早已离此而去,至于他的出身,俗家女不得而知,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不卑不亢,而且相当庄严。 无相大师道:“请女施主见告他的去向。” 坤宁夫人道:“俗家女已说过不知他的去向。” 无相大师道:“老衲放肆要搜一搜!” 公主小玲变色道:“大师,您是出家人,而且尊为监院,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不怕有辱少林声誉么?” 无相大师冷如顽石地道:“少施主,老衲等奉敝掌门面谕,务必要带人口寺,人不带回,同样损本寺声誉。” 公主小玲以断然的口吻道:“要搜查办不到。” 两名虎面僧人似已不耐,双双举步进入小院。 空气顿是紧张。 公主小玲冷眼一扫三僧,微哼了一声,看样子三个少林僧要是强行搜屋的话,她不惜出手阻止,微微下弯的嘴角,充分表示了她倔强的性格。 东方白平和地道:“少林是领袖群伦的门户,而大师身为少林监院,晚辈认为采取行动之前应该多加审慎。” 无相大师转目道:“少施主在此是什么身份?” 东方白道:“谈不上身份,适逢其会而已。” 虎面僧之一宏声道:“施主怎么称呼?” 东方白道:“末学后进东方白!” 虎面僧浓眉一扬道:“何以要横岔一枝?” 东方白道:“不久前在下曾经来此拜访过‘不为’老前辈,可以证明地老人家确已离开此地!” 他说这话是为击石老人帮腔,因为对方来得太快,他的话并没传到,如果不为老人仍然匿在听竹居而被搜出的话,他多少有些责任,虽然他并不明白事因,但他绝对相信击石老人的行为不会悖理,他必须站在他一边。 虎面僧怒声道:“施主敢保证?” 东方白道:“当然可以?”这句话是硬起头皮说的。 虎面僧道:“用什么保证?” 东方白道:“武士的人格。” 另一虎面僧道:“那贫僧等便搜摸了?” 东方白道:“要搜查必须得到此间主人允许。” 虎面僧怒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施主所谓武士人格?” 东方白声音一冷,道:“在下有权保证,但无权允许大师们搜查,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无相大师抬了抬手,止住两名随行弟子开口,目光注定坤宁大人,白眉连连轩动,似乎在考虑什么,久久才沉声道:“女施主意下如何?” 坤宁夫人凝重地道:“大师执意要搜就请搜吧!” 公主小玲寒声道:“如果搜不到人该怎么说?”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无为’是本门叛徒,既然少施主一方承认收容过他,而”击石“施主指陈这是他匿身之处,老衲要求搜证,并不违背情理,如果人确巳离去,少施主又何惧之有?” “小玲!你退开!”坤宁夫人挥挥乎,然后又向无相大师道:“请!” 小玲很不情愿地横移两步。 无相大师合十,然后向两名弟子以目示意。 两名虎面僧人大踏步进入精舍。 东方白把质疑的目光投向击石老人,他不明白击石老人何以泄了不为老人的底,居然还远道带人来搜查? 击石老人若无其事地还了东方白淡淡一瞥。 现场的空气显得很沉闷。 时间不长,但在院子里等下文的各人感觉上似乎已经很久,两名虎面僧人从精舍门里出现,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黄布袋子,一望而知这是和尚用的化缘袋,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向黄布袋子,面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手捧黄布袋的趋近无相大师。 “禀监院,里面没人,但却在房里搜到这缘袋。” “阿弥陀佛,这是无为所用之物。”无用大师严厉的目光射向坤宁夫人道:“女施主,无为既然早已离开,为何留下随身之物?” 东方白大感惊愕,看来“不为老人”真的是少林和尚,他怎会还了俗呢?无相大师称之为叛徒,其故安在? “没错,这是不为前辈遗留下没带走的东西。”坤宁夫人回答得很从容。 “他人真的已经离开了。” “大师难道不信?”坤宁夫人而有愠色。 “什么人?”公主小玲突然大喝一声。 众人错愕之间,一条黑色人影鬼魅般闪过,电光万火地一瞬,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坤宁夫人挥出一掌,“砰!”地一声,掌已击实,击石老人同时飞出一指,人影一偏之后,没入竹丛之中,全部过程仅是那么一瞬。 “啊?”一声,虎面僧人手里空空,布袋已然被劫。 东方白首先追了下去,这情况与“灭丝宝衣”被抢如出一辙,分明是同一人所为,他急追是本能的反应。 击石老人和公主小玲慢半步弹身。 三个和尚和坤宁夫人全傻了眼。 大白天,在这多高手注目之下,竟然能把东西劫走,这种身手简直不可思议,尤其在掌指击实之下仍被兔脱,更加地骇人听闻。 劫这黄布袋的目的何在? 无相大师的老脸变得很难看,已经失去了庄严。 “女施主,这怎么回事?”显然老和尚心有所疑。 “大师亲眼目睹,何用问俗家女子?”坤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无相大师默然。 两名虎面僧却是木住了。 东方白一口气追出了广袤的竹林之外,跟“天丝宝衣”被夺的情况完全相同,连对方的影子都投摸到,更遑论对方的面目了。 他呆在竹林边缘,连想找出个合理的判断都不可能,这是有计划的行动,可是目的难明。 是什么人有这大的能耐?这大的胆量?依情况而论,这等于是老虎口里拔牙,不幸的是虎牙竟然被拔去了。 当然,这事件的本身与他并无直接的关系,只能说是适逢其会,他是应击石老人之请来传话要不为老人暂避开的,不为老人既然真的不在听竹居,传话已成多余。 如果一定要说与他有关联,那便是劫布袋与抢宝衣的是否同一人,照谁况分析,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极大。再则,他也极需要知道不为老人的下落,到目前为止,不为老人是他完成母亲遗命的唯一线索,少林和尚不找他,他也非找他不可。 一阵枝叶拂动的簌簌之声传来。 东方白机警地转身。 出现的是公主小玲。 “怎么样?”公主小玲先开口。 “什么也没发现。” “是什么人物具备这么高的身手?”这像是自问。 “除非是……”东方白一想住了口。 “除非是什么?”公主小玲盈盈步近。 “天下第一神偷‘狐精’卓水年那等人物。” “是他么?”公主小玲两眼发亮。 “不会是他!” “何以见得?” “这……”东方白不想说出宝衣被夺这一段,领了顿才接下去道:“他没理由这么做,他名邪人不邪!” “该不会是你的同路人吧?” “……”东方白一听心火直冒了起来。 “东方白,你曾经拜访过不为老人,而被他逐出听竹居,你不会否认对老人有特殊企图把?”公主小玲说完加上了一个冷笑。 东方白转身便走。 “你先别走!”公主小玲一个闪身拦在东方白身前。 “你还有话说?”他在气愤之下把公主的称呼省了。 “我……”只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澄澈的眸子里又出现那种异样而无以名之的光影,令人迷惑的光影。 一开始便处在敌对的状况下,东方白一直不曾认真地注意欣赏过这位坤宁宫的少主人,现在,在她异样的目光照射下,他感觉到对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清丽脱俗,美而不艳,柔中带刚,是真正的江湖美人,较之祝彩虹,是两种不同形态的美,祝彩虹令人着迷,而她却令人激赏,祝彩虹深沉亮丽,她则是开朗明媚。 东方白的心湖下意识地起了一阵涟漪。 “你怎么样?”语气并不友善。 “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你到底是谁?” “无肠公子东方白。” “我是说你的来历?”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很骄傲?” “本性如此!” “哼!”公主小玲噘了噘嘴道:“不说拉倒,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扭转娇躯,昂起头,大步朝竹林之中走去。 东方白目送她的背影从竹丛中消失,他不明白你会后悔这句话的意思,盘据在他心中的仍是祝彩虹,意念中他不会有什么好后悔的。 “老弟!”一条人出从竹林中步了出来。 东方白抬眼一看,现身的是“狐精”卓永年,忙抱拳道:“原来是卓大侠,你也来了!”口里说,心里却在想:“刚才从少林僧手里劫走黄布袋的人,至少是老狐精一流的人物,那等身手江湖上并不多见,会与他有关么?” “老弟,我来迟了一步!” “这话怎么说?” “在众多高手睽睽目注之下,能抢走东西而不被人看出真面目,换了坤宁夫人一掌,击石老人一指,居然夷然无损地从容而道,这份身手我‘狐精’也自叹弗如,失去了这见识的机会太遗憾了。” 听口气卓永年已到过“听竹居”现场。 “卓大侠已经到场?” “对,不过……老夫没现身。” “那黄布袋里是什么东西?” “没听他们提起,是‘不为老人’之物,可能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目光四下一绕又道:“那三个不留头发的竟然指‘不为老人’是少林叛徒,这倒是很新鲜,以老夫所知,陆地神仙载誉武林已经数十年,这从何说起?” 说完摇了摇头。 “也许是桩陈年公案?” “嗯,可能。” “在下判断,先后劫物的是同一个人?” “老夫不信邪,非逮到他不可!” “卓大侠真的想不出对方来路?” “老弟的意思是他跟老夫是同行,应该……” “卓大侠勿见怪,在下是有这想法!” “老弟,你很坦率,老夫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神偷,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根本用不着忌讳。”笑笑又道:“在这一行中,还真想不出谁会有这等身手,说不定是后起之辈,可是……谁又能调教出这等身手的角色呢?” “江湖之大,这倒是很难说!” “老弟,老夫我人在徐家集公开露脸,对方敢公然作案,分明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也可以说是一种挑战,就凭这一点,老夫也非把他给揪出来不可,否则老夫只好收招牌了。”一副忿忿然的样子,连鼠须都翘了起来。 江湖中争的是一个名,不管是正名或歪名,总之得了第一就不愿变成第二,这一点东方白是绝对相信的。 “卓大佛,这是抢,不是偷。” “老弟说得对,明抢暗偷,不过,这不是明火执仗的抢,而是个人凭技巧的行为,实际上跟偷并无差别。” “卓大侠说的也是道理。” “凭老弟的能耐,先后两次都没看清对方面目……” “这……”东方白脸上一热道:“对方的动作太快。” “唔!这可以算是最高级最大胆的偷。”说着,眼一瞪,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一下后脑勺,哼了一声。 “卓大侠……” “老弟,别侮辱了大侠二字,我不配,虽说盗亦有道,但老夫我还是占了个偷字,你就改称我一声老哥吧!” “好,老哥,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同行的前辈。” “谁?”东方白精神一振。 “天不愉!” “天不偷?”东方白目芒闪了闪。 “对,天不偷,除了天上的不偷,地下的全偷,而且从未失手,可是……”抓了抓腮巴道:“他扬名在一甲子之前,三十多年来江湖上已不再听说有其人,算年纪已经过百,应该早已不在人世,也没听说他有传人……” “他能耐极高?” 东方自勾起了兴趣。 “对,高到无法想象,四十年前,他曾经跟当年十个最有名的神偷打赌,由十大神偷合力保护一样东西,他居然在限期之内偷到乎,使十大神偷折服,他这天不偷之名就是这样在同行中传开来的,知道他真面目的并不多。” “噢,老哥,他的为人怎样?” “介于正邪之间,无大恶,偶有小善。” “现在劫物的很可能是他的传人?” “何以见得?” “照小弟的看法,第一:他的本领奇高,应了名师出高徒的常理。第二:天不偷三十年不现江湖,井不能证明他已不在人世,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别?第三,就算他已谢世,未尝不可以在辞世之前调教出衣钵传人。第四:这两件案子都是突发事件,小弟如不取出天丝宝衣查看,他无从下手,少林和尚如不搜出黄布袋,他也无从抢起,这行为正符合天不偷的亦正亦邪作风,老哥以为如何?” “有理,老弟分析得极有道理,不过……对老弟所说的这四点之外,老哥我另有看法,并非是偶发事件。” “老哥的看法是……” “徐家集不是大地方,不适合他这种人活动,他来,必然是有特殊的目的,两件事中一件发生在你身上,另一件事你也在场,所以老哥我有两个判断……” “那两个?” “头一个,他是暗中盯梢你的。” “为什么呢?” 东方白心中一动。 “除非情况进一步发展,目前无法猜测。” “第二个判断呢?” “假如夺你的宝衣是偶然事件,那他便是跟踪少林和尚而来,真正的对象可能就是‘不为老人’了,因为那黄布袋是‘不为老人’留置的东西,他敢当着这多高手冒险抢夺,必有原因。” “那关键在于黄布袋?” “极有可能!” 老哥要插手这件事么?“ “当然!”卓永年回答得十分肯定道:“老哥我刚才说过,这件公案对我已形成挑战,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东方白深深点了点头。 “小弟是当事人之一,失物誓要得回。” “老弟,从此时此刻开始,我们行动一致。” “看来必须如此。” “现在就采取第一步行动,你设法向‘击石老人’探询这桩公案的前因后果,主要是有关‘不为老人’的一切,老哥我尽力去找那夺物之人,明天我们见面一次,互相交换所得,计议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 “何时何地见面?” “老哥我会主动找你!” “好,就这么办!” “我们暂时分手!”卓水年倒是干脆说走便走,瘦小的身躯一弹,如一缕轻烟般逝去,的确是迅捷如狐。 卓永年身影消失之后,东方白心里盘算,自己目前立即要做的是找到“击石老人”,查询“不为老人”公案的前因后果,找人得马上回到现场,希望人还没离开听竹居,如果错过,可找便困难了。 于是,他顺竹林边缘绕向通听竹居的小径入口,然后再循小径前行,目的是如果少林僧一行离并现场的话。必须通过幽篁小径,这样便不至于错过。 他边走边想,劫物者真会是“天不偷”的传人么? 就算是,迎面也不会相识,这一点只好依赖卓永年了。 又想,卓永年找对方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神偷”,这使他失面子,也伤石头,而实际上“天丝宝衣”与黄布袋的被劫完全跟他无关,这只成了精的老狐地会不会有别的意图? 工夫不大,来到了听竹居前。 静悄悄,阒无人踪,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人已经离开了,东方白大失所望,人走了,将如何找起? 呆了一阵,他只好走回头路。 步出竹林,眼前是一片旷野。 东方白游目四顾,鬼树林遥遥进入视线,他想到为了公孙彩虹,搅起了漫天风云,结果彩虹依然消失了,留下的是满腹的怅惘和无边的追忆,而现在,连公孙彩虹临别留赠的宝衣也被夺了,不禁感慨万千。 他茫然无主地挪动脚步,根本不知所以。 一条人影从身前不远处横过。 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肩荷锄头的庄稼人,东方白瞄了一眼,没起任何反应,在郊野碰上个农夫,是寻常得不再寻常的事。 双方接近交叉而过,农夫突然止步回身。 东方白心中一动。 “公子!”农夫开了口。 “你……大牛?” 东方白听声音便从出了人,立即止步,不期而遇的,竟然是公孙彩虹的师兄蒋大牛。 “来找我?” “哦!不……我只是……”只是什么,说不上来,目光掠处,这才发觉路是横的,自已走的根本就不是路。 “公子还留在徐家集?” “我走不了!” “为什么?” “我……把彩虹留赠的东西丢了!” “丢了?”蒋大牛相当震惊:“怎么丢的?” “是被抢走的!” 东方白满面愧愤之色。 “抢……谁敢抢公子的东西?” “一个身手利落得骇人的无名客。” “这……”蒋大牛靠近两步,瞪大眼,脸皮子连连抽扭,显示他内心已经激动到了极点道:“公子,那东西彩虹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声音在抖颤。 “……”东方白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喉头哽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个涵养功夫到家了的人,套用句俗语,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现在,他的感觉是惶然无主,他能说什么呢?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 “公子,是什么形象的人?” “说不上来,身法快如用电,根本就没法……” “怎么办?” “我……发誓要找回!” 蒋大牛深深喘了口大气,以和缓狂激的情绪。 “公子,事巳如此,只好慢慢设法了,着急也没用。”蒋大牛反过来安慰东方白道:“公子不要我跟,我也不会闲着!” 东方白点头苦笑,眼前的希望是“狐精”卓永年能有所获,以老狐狸的能耐,事情一定有可为,但这一段他不想说出来。 “大牛,我……很惭愧!” “公子,别这么说,就是彩虹知道了她也会谅解的。” “唔!”东方白竭力镇定情绪道:“彩虹有消息么?” “没有!” 东方白明知这一问是多余,公孙彩虹既然有心要走她自已决定走的路,蒋大牛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出来。 “公子!”蒋大牛突然转了话题道:“我刚刚碰到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三个和尚追逐一个俗家人!” “噢!”东方白精神陡振,“什么地方?” “前道不远,喏!”用手一指道:“那片林子!” “大牛,我回头再……”话未说完,人已电奔而去。 “公子!”蒋大牛急叫一声,但人已去远。 林子里,少林监院“无相大师”和两名虎面僧人一前二后站着,脸色沉重得像铅块。隔三丈枝叶掩映中露出一张阴森的脸孔,除了一对眸子特别灵活之外,其余部分冷僵苍白,毫无表情,如果闭上眼,就是个十足的死人,那形象令人看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而且着一眼便会终生难忘。 “施主如何称呼?”无相大师目如电炬。 “没有报名的必要!”声音之冷森也和面相差不多。 “施生受何人之托?” “本人既不愿出面而求托别人,这一问岂非多余?” 两名虎面僧人竖目横眉,大有按捺不住之势。 东方白悄然来到,在斜方位隐住身形,运足目力从叶隙望去,当那死人般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不由大为震惊,原先他以为三个少林和尚追逐的定然是“击石老人”,想不到却是这么个扎眼的人物,这到底是何蹊跷? 无相大师的老脸已经胀红,看来他的忍耐已到极限。 “好,施主道出来意吧?” “跟大师做笔交易!” “交易?” “对,彼此都有利的交易。” “施主无妨说说看!” “现在本人手里的东西对贵寺相当重要,大师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这东西,而这东西对外行人来说,却又形同废物,大师明白了吧?” “明白!”无相大师声音有些发抖道:“什么条件?” “换取大师身边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粒药丸!” “大还丹?” 这三个字无相大师是吼出来的。 两名虎面僧为之面上失色。 暗中的东方白也感到极大的震惊,“大还丹”是少林珍物,武林人视为至宝,功能起死回生,任何伤者只要心脉不断,服下此丹便算活定了,由于炼制不易,即使是少林寺僧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轻用,如果是练武者服下,可抵十年精修,到底这林中人是凭什么需索这大的代价? “对,在贵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损失!” “阿弥陀佛,施主怎知老衲身怀此宝?” “照贵寺的规矩,各堂住持以上的人物,如果膺重命下山,必带一粒‘大还丹’以备万一之需,大师身为监院,当然依规矩行事。” 东方白心头又是一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少林寺有这项规矩,看来这林中人是个相当不赖的人物,他是谁? 无相大师是有道高僧,佛家戒妄,他不能否认,但兹事体大,老脸也变了色,一时之间他怔住出不了声。 “一句话,大师愿不愿交易?” “这……”无相大师沉吟不语。 虎面僧之一激动地道:“监院。这是无理要挟,如果答应了,少林的名声势必受损。”说着,合十躬身为礼。 另一个立即接上道:“请监院三思。” 无相大师抬了抬手,止住两名弟子。 “施主,老衲有个要求?” “请说!” “请告知‘无为’的下落!” “无为?”林中人眼珠子一转道:“不为老人?” “不错,正是他!” “大师,在下是受托办事,根本不知道‘不为老人’的下落,不过……等眼前的交易完成之后,在下可以向嘱托者转达大师的要求。知与不知,一定回报!” 又一次听到“无为”这法号,东方白明白过来,这定是“不为老人”以前的法号,他怎会还俗为“陆地神仙”呢? 又是一阵沉默。 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答应交换,现在就请施主交出东西!” 林中人闪动着目芒道:“如果在下先交出东西,大师在得到东西之后,如果不守……” 无相大师道:“老衲是佛门弟子,不会食言。” 林中人道:“最公平的方式。双方同时抛出。” 无相大师双掌合十,举首向天,口里不知喃喃了些什么,然后探手入怀…… 东方白两眼瞪大。 林中人究竟要以什么东西交换被武林人视为至宝的少林“大还丹”? 当然,少林和尚清楚,不明白的只是东方白。 突地,东方白想起刚才林中人说过的几句话道:“……本人手里的东西对贵寺相当重要,大师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击石老人”被少林和尚从南阳逼到徐家集来找“不为老人”就是为了这东西么?看来这档离奇的事必与“不为老人”有关…… 无相大师像是费了很大劲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玉瓶捻在手中,可见这小瓶藏得相当妥贴,也显示其珍贵。 林中人两眼发亮,只是那张死人脸没任何表情。 两名虎面僧人虎眼暴睁,激动得簌簌而抖,既是监院作主,他俩当然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少林门规极严,长幼等单是丝毫不能逾越的。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持瓶的手上扬道:“施主,开始交换!” 东方白摒住了呼吸,两眼连眨都不眨。 “好!” 林中人应了一声,脱手掷出一物。 无相大师也几乎不差先后地抛出白玉瓶。 这瞬风,东方白像触电似地一震,他看出林中人掷出的赫然是在听竹居被劫走的黄布袋,他连想都没想,发自本能般穿林电扑过去,动作之快绝不输于一只捷豹。 一切都是那么快,林中人接瓶疾遁。 东方白扑到,眨眼之差,林中人已在数丈之外。 “什么人?” 两名虎面僧同时暴喝出声,他们发现有第三者在场,随着喝声,虎跃电扑,恰似两只猛虎。 “回来!”无相大师喝了一声。 东方白朝枝叶拂动之处疾追。 两名虎面僧人回到无相大师身边。 无相大师撑开黄布袋口,木住了,老脸立变灰败。 “监院!” 虎面僧之一低唤了一声。 “难道……”另一虎面僧也发觉情况有异。 “我佛慈悲!”无相大师垂下了白眉,久久才又吐出一句话道:“我们被骗了,这完全是本座之过。” 两名虎面僧面面相觑。 东方白穿林追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 空林寂寂,任什么征兆都没有了,这仿佛是野林丰草里追兔子,完全白费,除非会闻气味,可惜他不是猎犬。 心里的懊丧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劫黄布袋与抢天丝宝衣的无疑地是同一个人,而竟眼睁睁地望着他兔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