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边。长白虎俱乐部。　　 金敬道和延边俱乐部主任李虎东相对而坐，他的旁边是经纪人田森，还有法律顾问朱天星。而李虎东的旁边坐着的则是延边足协的主席崔长龙。　　 为什么延边俱乐部的当家人，不叫总经理，而叫主任呢？因为到目前为止，延边俱乐部还属于一家由延边体育局拨款支撑的半职业俱乐部。这都是体制足球的功劳。　　 就像汪丰所描述的那样，穷地方，再没有体制的支撑，足球运动会发展的更加艰难。　　 气氛有点尴尬和紧张。　　 一切都要从金敬道提出转会说起。　　 2011年，中甲结束，延边队排在14支球队的倒数第4。金敬道全年出场26场，几乎全勤。　　 作为国奥队的一员，又在ew数据库里保持着极高的稳定性，金敬道自然受到了很多俱乐部的关注。　　 田森下面负责的经纪人已经找过俱乐部好几次，提出要涨薪的要求，但都被俱乐部搪塞了过去。说是等到赛季结束后再说。　　 如今，赛季结束快两个月了，涨薪的事情仍然没有下文。　　 金敬道其实并不想转会，这边都是熟悉的队友和亲朋，能为家乡球队效力自然是一种荣耀。　　 录完西瓜奶奶的真人秀后，金敬道很想再为延边踢一两年的球。（见第71章）到时候他22岁，再转会其他俱乐部也不迟。　　 但你不能总给我800块钱的青年队合同吧。在延边，赢球奖基本上是没有的。要不是中足基金发的补贴，还有国奥的津贴、奖金，金敬道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他跑到韩国打工也比这个挣得多啊。　　 只要俱乐部能开出一份合理的薪水，他不要求多，2万块钱一个月就行。比较其他中甲的主力这个数字并不高。　　 可是俱乐部却不这么认为，李虎东是从体制内走出来的足球管理者，他既当过青训教练，也当过主教练，在吉林足球圈有着深厚的根基，同时他也是延边体育局的一员。　　 一个俱乐部的管理者，又有体育局的身份。　　 就像ac米兰的老板是意大利总理一样，并不是说这种身份不可以出现，但每每遇到两个身份相叠加的时候，身份错位就产生出一种奇幻的违和感。　　 李虎东觉得是延边体育局培养了球员，那个时候没有收球员什么钱，几乎就是贴钱在做。　　 现在你的身价涨了，就忘本了？　　 开始跟培养你的俱乐部讨价还价了？　　 李虎东不知道这代球员怎么了，球踢得不咋样，踢不过日本、韩国，薪水倒涨的飞快。　　 一年过去，工资要翻着跟头的向上涨，那个年月甘于奉献，为家乡球队拼搏的精神都不见了。　　 2万的月薪？延边没有，要命却有一条。　　 岁数比金敬道父亲还大的李虎东，就这么穷这么横。　　 想转会可以，去年朴成卖了300万，今年拿1000万来，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要是不想被三停，就老老实实的再踢一年。到时候你还剩一年合同，再卖你。　　 崔长龙也没办法，他和李虎东属于平级，更加没立场劝李虎东低价卖球员。顶多做个和事佬，让大家矛盾别激化。球员转会又不分他们一分钱，最后还是要补贴到球队身上。　　 不过想要1000万卖个20岁的年轻人，在金元时代，也属于痴人说梦了。　　 这个时间线里，金敬道还是很穷，不过因为田森签下了他，所以还没发生私下接触其他球队的问题，也还没跟俱乐部撕破脸。　　 不过今天的谈判，就有点奔着撕破脸的局面去了。　　 延边俱乐部想要金敬道再签一个3年的新合同，工资涨到每月8000。这是俱乐部最大的诚意了，在延边俱乐部属于顶薪。　　 双方都在喘着粗气，金敬道在桌子底下攥着拳，小眼睛狠狠地瞪着，瞪着面前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　　 田森倒是丝毫不慌，玩玩手机，看看表。距离转会窗关闭还有半个多月，时间还来得及。　　 现在对金敬道感兴趣的有四五家俱乐部，有陕西、沈阳、武汉卓尔等队，但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金敬道在ew上的转会身价只有260-340万之间，没有人会溢价三倍去买个年轻人，有1000万找个外援不香吗？　　 就算可以还价，估计延边队也只能接受600万以上的开价。这对于中甲球队来说，性价比不高。　　 双方大概沉默了能有5分钟，田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唉~李主任，我也不想搞成这个样子。我都已经说了，俱乐部要有对待核心球员的样子，现在已经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如果还是专业足球的玩法，那就别做什么俱乐部，您带着大家准备全运会不好吗？一年就踢三四场比赛。　　 而且，我们在尽最大的可能促成最高报价的转会，现在武汉卓尔已经开出了300万的报价，我觉得可以了。顶多您再加个二次转会条款，或者国家队出场多少次的条款。对不对？非要闹成这样吗？”　　 李虎东抱着胳膊，一言不发，他有种朝鲜族特有的倔强。俱乐部需要钱，这是底线。　　 “那我只能出我的杀手锏了哦。”田森的语气像是开玩笑，就好像跟公园里的老头下棋，说“我要将你军了哦”的感觉。　　 田森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是金敬道签的长达五年的合同。　　 然后他又掏出了计算器，自顾自的说道：　　 “一个月工资800，交五险一金，属于事业编，这个挺好。800乘以12也就是一年9600，两年就是元。　　 按照《合同法》规定，如果单方面违约，需要负违约责任。嗯，小金，他现在违约要赔偿多少呢？”田森转头问朱天星。　　 朱天星笑笑：“合同上写的，违约赔偿500万元。不过根据《合同法》和最高法院关于合同法的司法解释规定，法院支持的违约金一般是实际损失的20%。我们按照500万来算，违约赔偿100万即可。如果按照来算……”　　 田森挥手打断，他看到李虎东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就连旁边的崔长龙也表现的很不自在，甚至有些生气。　　 “不用算了。按照2万给都行。”　　 “田总，非要这样吗？”崔长龙打断道。李虎东已经要气炸了。他们没想到田森居然想要硬抗违约的伤害，直接抢人。　　 “我知道，你们会说：金敬道的关系还在体育局，如果你们不放人，其他体育局也不会接收。是吧？”　　 崔长龙和李虎东不禁语塞。这是他们的杀手锏。这就是体制足球的好处。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后，门被推开了。　　 魏长缨和陈亮全走了进来。几个延边的足协官员从外面带上了门。　　 李虎东和崔长龙不禁一愣，他们很意外，两位京城的足协官员居然没有打招呼就过来了。　　 室内的气氛瞬间和缓了下来。　　 “呦，小金也在呢？”　　 “魏哥。”　　 “李主任，崔主任叨扰了啊。”魏长缨拱了拱手。　　 田森自觉的站起来坐到了一边，魏长缨都没跟他打招呼。只有朱天星朝魏长缨眨了眨眼。　　 在场的人心念闪动。这姓田的据说是魏长缨的人，今天莫非是给他站脚助威来了？　　 脱掉厚重的外套，魏长缨道：“我开门见山了，田森给我发信息说，不想跟延边俱乐部搞得太僵，所以希望足协方面能帮忙协调一下。金敬道是国奥的球员，也正好要备战今年的奥运会，所以这事我不管也不行，所以我就带着监管部陈主任来了。他负责球员的注册和纠纷管理。”　　 陈亮全也在叫苦，可惜这活是于主任委派的。他就是个工具人，负责程序正义。　　 李虎东和崔长龙的心头一紧，果然让他们猜中了。一个足协的官员居然要干涉俱乐部的转会和球员合同。　　 李虎东假笑了一下，刚才积攒的怒气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下去，更何况面前这个小年轻是田森叫来的救兵。　　 在北京两人有过一面之缘，这小子搞钱是一把好手，可惜李主任根本看不上。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李主任怎么没去武汉看看外援的选秀？”　　 “俱乐部没钱，看什么外援？我们还愁拿什么给球员发工资呢。”一句话把魏长缨怼了回来。　　 不过魏长缨没在意，继续问道：“不知道李主任看过中超公司下发的经营指导手册了吗？”　　 “没有，我们是中甲球队，看那玩意干什么？”　　 魏长缨还是微笑：“我来的时候就听说李主任在吉林足球圈已经经营了三十多年的时间了，您岁数应该跟我爸差不多大，是足球界的老前辈。”　　 这回李虎东不好意思再怼了，总不至于说我就跟你爸差不多岁数，你这是想玩伦理哏啊。　　 没想到魏长缨收起了笑脸，严肃道：“说好听点我尊称您一声前辈，说不好听的，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您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一语既出，屋里的其他六人耳边都是嗡的一声。　　 我擦，我听着什么了？魏长缨你在说什么？！　　 “一个俱乐部的当家人，应该干什么你是一点不干。一个俱乐部要利用冬歇期干什么你知道吗？”魏长缨愤怒的一拍桌子，长身站了起来。　　 “总说自己没钱，没钱是在家里蹲着能等来钱的？你联系两个海外俱乐部去给人家当靶子，当陪练都能赚出钱来。我想问问你，你都干了点啥？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一个赛季踢完，哪些球员该续约，哪些球员要转卖，哪些球员需要引进，哪些外援性价比高，能花多少钱，你有没有计划？中超公司出的经营手册就是给中超公司看的？　　 我现在就问你，金敬道就算卖出了一千万，你准备怎么花？给球员涨薪还是增补球员，增补谁？能在半个月内完成吗？增补之后的效果有预估吗？明年延边足球还排倒数第四吗？　　 你当老子今天来是跟你讨论金敬道转会的？　　 老子今天来是跟你讨论中国足球的！　　 如果中国足球圈都是你这样的人，中国足球好不了！　　 成天想着如何克扣球员的中国足球，也没希望！　　 陈涛出不了国，被长沙金德弄废了的事踏马的还在昨天，你今天就想再弄废一个金敬道？　　 你这是犯罪！搁古代你踏马也是个像秦桧似的汉奸！　　 你还是个有三十年d龄的老d员？你对得起国家吗？！　　 成天光想着缝缝补补，没有长远规划、抱残守缺的俱乐部，如果玩不下去，就别玩了！”　　 魏长缨居然说出了于湖臣主任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