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揣着手,看着崔金牙起势的样子,动作实在好笑。 “我先不说这幅画的钤印:大千唯印大年、直造古人不到处、自诩名山足此,比起真迹还差一个‘大风堂’钤印,也不说题识爰翁,己酉八月作,更是缺乏。 我就来说一说这泼彩泼墨绘画,本身就具有很大的偶然性,格局千差万别,故而每一幅创作都是独一无二的。而这幅仿画,当然也仿得不错,却是一笔一笔画上去,再一点一点抠细节进行修改。 可真正的泼彩泼墨需先在纸上薄染淡赭,再敷水墨,复以石青、石绿等矿物颜料大片泼洒于上,任其在纸上不经意地流淌,画面瞬间碧翠满铺,葱葱郁郁。其色泽浓重,在水墨衬托下更显沉艳亮丽。 最直接的检验方式,正好今天天气还不错,真正的泼彩泼墨因矿物颜料之特性,从不同光线、折射角度,见堆叠交错间之厚薄肌理,巧妙地营造宛如风吹云涌,雾笼青山之景。 你们自己看看,这画对着阳光,能看出矿物颜料的特性吗?明显没有!所以,这画就是仿画!” 长衫男子忍不住鼓起掌来。 “连续两位书画大师到访荣宝斋,实属本店之荣幸,您里边儿请。” “谈不上大师,就如我刚才所说,这画的真迹,确实在我朋友那儿!” 周正轻轻推了他一下,“哎呀,差不多得了,逼逼叨叨半天,快进去等我。 ” “嘿嘿,好叻周爷!”崔金牙本身脾气不太好,但就服周正。 等崔金牙进去后,长衫男子将旁边的牌子翻了两下,上边只留下了一个“壹”字。 “荣宝斋待客有限,现在仅剩最后一个席位,还有没有人来试试?” 周正当仁不让,正要上前,却被人给撞了一下。 那是一位身材高瘦,年纪二十多岁,中指戴着戒指的男人。 一身名牌西装,与荣宝斋的书香气息显得有些突兀。 他身上的香水味,和眼角画的眼线,看起来十分娘气。 当这名男子出现后,周围那些想跃跃欲试的人,都放弃了,退到了后边。 唯独周正还屹立在那儿,甚至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冷冷说道:“先来后到不懂吗?” 对方回头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后,又把头别了回去,对长衫男子说道:“赶紧请画吧,里边快要开始了。” 周正被无视,内心当然恼火。 他上前迈了一步,跟那男子并排而站。 对于鉴宝,周正非常有自信。待会只要比这男的先说出问题所在,就能进去了。 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周正也不想惹出麻烦。 尤其是他用神瞳观察到此人的身份。 【姓名:谢轻语】 【年龄:26岁 】 【背景:帝都诚轩拍卖行二公子】 这诚轩拍卖行,比起保利、嘉德、瀚海这些,知名度稍微差了点。 周正在公司摸鱼的时候,记得只有一场诚轩拍卖行的拍卖,对他而言印象稍微深一点。 是机械币主题拍卖,共拍出两亿多的竞价。 其中民国十五年张作霖戎装像陆海军大元帅纪念银币,以2500万的价格被拍下,成为了币王。 “放弃吧,最后一个名额,必定是我的。”谢轻语头也不回。 谢家三子,被谢老爷子从小培养。 或经营,或宣传,唯独谢轻语是负责鉴宝。 正是因为天赋高,所以才能担此重任。 “有自信是好事,过于自信就是自负。”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听你口音是外地的,你可能也不认识我。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谢轻语。” “所以呢?”周正镇定自若,拆话也是游刃有余。 谢轻语感觉有被羞辱到,但这种程度,还不值得他生气。 “你样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也无所谓了,既然来到帝都,就算你在其他地方再牛轰轰,到了这儿也没用。” “多说无益,直接亮画吧。” 周正嘴角上扬的动作,露出的是深深的笑意。 这位贵公子估计前半生一帆风顺,没有遇到任何挫折。 今天遇到我,确实算他倒霉。 从长衫男子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认识谢轻语,但却没有表现出趋炎附势的样子。 周正这才放心,不会去质疑其公正性。 “既然二位都准备好了,那我就亮画了。” 文辩台被清空,一张竹画平铺其上。 “这是郑燮的作品,创于1735年,请二位掌眼!” 谢轻语先是用手品摸画纸。 几百年的纸料跟现代纸料肯定有所不同。 等他看完,脸上便是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这画是郑燮的真迹!” 几乎同时,周正却摆头说道:“仿品,但仿得还不错。” 长衫男子不做声,双手搭在身前,静静看他俩如何辩论。 “这画,必然是真的,无懈可击!” “我说是假的,就是假的。” 谢轻语冷笑一声,转过身让那些围观的人都上前来看。 “古画无非是纸绢鉴定,钤印鉴定,款识鉴定。 郑燮的这幅《竹石图》,命名取自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 墨竹始于五代,南唐后主以金错书法写墨竹。 郑燮作竹不讲师承,风格峭硬,自称“四 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这幅竹石,是他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人格化身。 图中钤印“七品官耳”、“谷口歌吹古扬州”,后一枚闲章取自三个古人的典故,郑板桥以他们为同道中人,借此概括了自己的平生。这些事情,有史可查,无懈可击。 而款识‘两枝老干无多叶,让尔新篁正展翎。铁骨霜皮终有用,他时留取造柯亭。’这乃郑燮亲自所写,笔法跟他同期作品《兰竹》可谓相同。那幅画在‘上氏’拍卖公司有过记录,可自查! 最后提一嘴纸绢,古画的纸绢跟现代仿品纸绢,从香味和触感就能很清晰的感受得到。这纸绢有明显的年代感,我甚至不用闻,就可断定!” 谢轻语说完,周围一片叫好之声。 有些是游客,对古画不太了解,但听到谢轻语所说,也觉得十分震撼。 这就是典型的外行看热闹,你说话多,你就是正确的。 周正却笑着摇头:“你刚才说款识,只说了其一。上边明显还有乾隆乙卯的款识,你却忽略了。” 谢轻语摊开手,不屑一笑:“怎么?这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你确实有点历史底蕴,但不多,因为你忽略了最不起眼的细节! 1735年,雍正驾崩,清朝于1736年改元乾隆。此画作于1735年,却有乾隆款识,难道没有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