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手
从进入剧场的时候起,维克多利娅就有一种莫名的焦虑。这种感觉在走进萤石厅之后变得更加强烈。她不敢怠慢这种直觉,于是慢慢绕场观察,尝试为这奇怪的感受寻找证据。 “维克多利娅!”佐伊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喝吗?” 维克多利娅仍在想着自己的事,但手还是接过了佐伊递来的杯子。 佐伊叹了一声:“我一进这间屋子就浑身难受……” 维克多利娅忽地侧过头:“你也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异常吗?” “……小朋友也太多了吧?”佐伊道,“你确定这一屋的小孩会在剧目开始的时候能安静下来?” 维克多利娅笑了一声:“不是早告诉你今天是带小孩来看剧的吗?” “你说了带小孩,你没说这儿全是小孩啊!”佐伊按着额角,“我的天,怎么都这么能叫……” 维克多利娅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耳塞:“试试。” “谢了,”佐伊接过耳塞,“你在找什么?” 维克多利娅没有立刻回答,在这嘈杂哄闹的剧场,除了佐伊,没有人发觉维克多利娅的脚步骤然放轻。即便心中忧虑,但在旁人看来,她仍是信步闲庭地走到了孩子们领取奖品的小森林旁边。 然而佐伊仍然感受到了维克多利娅的变化——她一定觉察到了什么危险。 佐伊将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迅速将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追去了维克多利娅的身后。 小森林的入口,两位精灵姐姐正在同排队的小朋友们问好交谈,在小朋友结束挑选后,她们会从竹筐里拿出玩偶和卡片,写下祝福语并盖上纪念章,所有这些东西会被交给旁边的一个小矮人进行打包。 维克多利娅站在了这个戴着粗大工装手套的男人面前。 一片阴影投下来,男人抬起头,几乎被维克多利娅的目光杀了一次。 “……你好?”男人看了看同伴,见她们没有时间理会,又重新看向维克多利娅,“……如,如果是要领纪念品,麻烦排队。” “把手伸出来。”维克多利娅低声道。 “什么?” “你的手。” 一瞬间,佐伊也感到一种强烈的战斗冲动。她的视线紧紧扎在这个扮演小矮人的男人身上,缓慢地向前移了半步。这一刻,她的身体已经介入基态与子弹时间的临界点。 “……如果是要纪念品,去排队,”男人站了起来,“如果你是来找事,我叫保安了啊。” 先前已经在精灵姐姐那儿挑好礼物的小朋友抱着自己的玩偶走到了几人附近,她仰头请求小矮人叔叔帮她打包,男人咧开一个微笑,伸手要接女孩儿的玩偶,却突然被维克多利娅扣住了手腕:“别碰孩子!” 小矮人整个身体都被扭了过来,他吃痛地喊起救命,佐伊立刻上前强行脱掉了他的手套——那是一双人类的手。 维克多利娅与佐伊都是一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男人气愤地尖叫,“有没有人管啊?” 这骚动引起了一旁工作人员的注意,在事情进一步激化之前,佐伊一把抓起维克多利娅的手向所有人道歉,说自己这个姐姐从小脑子就有点问题,别看长得这么高其实跟八岁小孩差不多,最喜欢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今天带出来玩,家里一不小心没看住,给大家添麻烦了。 维克多利娅仍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人类的手,听到佐伊的话,她立刻借机摘下了小矮人的另一只手套——也不是螯钳。 竟然……? “走了!姐!咱们走了!”佐伊拖着维克多利娅往回,她压低了声音,“一会儿保安真来了!” 维克多利娅开始嘟嘟囔囔地扮起了傻子,跟佐伊一起重新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 “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有个人,气息有点奇怪,”佐伊回答,“但我们检查了一下,不是螯合物。” 特里莎看向维克多利娅:“要紧吗?” “不好说,”维克多利娅脱下了外套,“不要松懈。” 灯光变得更暗,童话剧开场。 一束光落在剧场的中央,小朋友们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原来这次演绎剧目的地点不在舞台上,而在观众们中间。 尤加利有些担忧地坐在水银针们中间,虽然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她们五个人都变得有些紧张。 剧目开场不到十分钟,维克多利娅再次起身,紧接着是佐伊,最后是苏西。 “……怎么了?”尤加利看了看几人离去的背影,转头望向身旁的特里莎和恩黛。 “没关系。”特里莎微笑着道,“我们好好看表演就是了。” 剧场外的走廊,小矮人领着一对母女往消防通道走去,母亲看见矮人随手摘掉了楼道口“正在施工”的挂牌,虽然有些疑虑,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工作人员,还是跟了上去。 “厕所那么远吗?”母亲问,“我刚刚看到,我们这层的尽头就有卫生间的标识——” “那里的厕所坏了,不能用。”小矮人微笑着道,“我们得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 几人连着下了三层楼梯,再往下就是地下车库。母亲终于拉住了孩子,她有些尴尬地望着带路的小矮人:“那个,先生……谢谢您带路啊,我们还是回去看节目吧……”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不是很可惜吗?”小矮人回过头,头套上凝固的夸张笑脸在惨白的冷光下显得诡异而危险,“走吧,我们要去的地方很有意思,绝不会让你后悔——” 小女孩已经害怕地缩躲在妈妈的身后,母亲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您在说什么……您不是带我们去厕所吗?” “来吧。” 矮人慢慢转身,在片刻的沉寂后,母亲突然抱起孩子就要往上跑,矮人则以惊人的弹跳力越过半层楼道,要去抓女人的后领。靠在母亲肩上的孩子骤然大哭,母亲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除了逃命,别的什么也顾不上。 然而紧接着,她听见了沉闷的撞击声。 母亲回过头,看见一个更加高大的女人已经紧紧勒住了矮人的脖子,鲜红的血溅射在新刷的雪白墙壁上——母亲这时才看清,女人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钝器,已经深深捅进了矮人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