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生，这么晚了你还在和朋友看夕阳啊？”一个中年男人推着轮椅从他和路远航休息的长椅旁路过，一个看起来正值青春的女生坐在轮椅上，眉梢带着喜意。　　 “齐叔叔，晚上好。”她开心地打招呼。　　 “嗯，晚上好，小文。”齐花火回过头继续与对方攀谈，“老陆，今天又来看你的女儿啊。”　　 “是啊。女儿说她最近想见我，所以今天特意请了假。”中年男人从轮椅上抽出一张毛毯边说边递给他。　　 “哦，对！你每个周末都过来，我还以为今天是周末。”齐花火下意识接过毛毯，却不知道老陆给他这个是何用意。　　 “小文之前的申请就医现在终于有了着落，我们也是排了好久今天才有机会。”老陆脸上洋溢着高兴。　　 “没想到，他们居然现在才让你们通过。”齐花火诧异。　　 “是啊，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啊，小文也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老陆唏嘘着，言语间看着他的女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马上就又可以站起来了，齐叔叔。”她坐在轮椅上开心地附和。　　 “齐先生，在您身边的这位是？”老陆疑惑地目光在路远航的身上扫视。　　 “路远航。我们是在高雄事件中战友，今天碰巧过来看看我。”齐花火解释。　　 “原来是您的朋友。晚上有点冷，那这张毛毯就先给您用。”中年男人简单地与齐花火打完招呼，就推着他的女儿走了。　　 “老陆！工作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多陪陪你的女儿挺好的。”齐花火看着两人离去，忍不住提醒对方。　　 “是啊，现在生活又有盼头了，对不对小文。”老陆轻轻弯腰和她的女儿说。　　 “是啊，老陆。”她回答。　　 “哎，你最近也太累了吧。”齐花火将毛毯轻轻地盖在路远航的身上，刚刚傍晚的海风吹过，他确实感到有些凉飕飕的。　　 两人在长椅上长久而坐，齐花火看着路远航靠在椅子上睡觉，自己也有了点倦意。他从路远航的身上摸出那包烟，抽出一根慢慢地抽了起来。他想着现在应该还能再等一会，有这条毛毯就能让路远航多休息一会。　　 “齐先生，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回去了。”玛丽不知何时走到两人的身旁，小声提醒着。　　 齐花火手中的烟才堪堪燃烧了一半，便问她，“现在几点了。”　　 “5点半，太阳都要落山了。”她回答之余看到了路远航似乎正在睡觉。　　 他吸了口烟，长长地吐出，“我知道了，一会我们就回去。”　　 “还有，余霞医生刚刚来电话想要询问路先生的情况。”她继续说。　　 “告诉她没事。”他抖掉烟灰，用肩膀轻轻推了推路远航的身体。　　 “好的，那我走了。”玛丽悄声离去。　　 “嗯？”齐花火答应之余，却发现了身边的路远航似乎在他刚刚的推搡下醒了，茫然的眼神吸引了齐花火的注意。没人知道路远航在看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耳畔伴随着雨声滴答，路远航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一刻，只是他脑海里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茫然的白色。　　 “在看什么？太阳已经落山了。”齐花火在路远航面前挥动着手臂，携着轻声呼唤，想要将如梦初醒的他带回现实。　　 远处海面上炽热的夕阳已然落下，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像是画布上铺了一层灰。齐花火的手在路远航眼前晃动，如同一支水彩笔，在白色幕布上画出五光十色的画面。　　 “这不是梦里吗？”齐花火的声音让路远航刚刚缓过神，他下意识地问。　　 “不是，刚刚你好像睡着了。”他回答。　　 恍惚间，路远航在怀疑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当他听到齐花火的声音才稍稍回神，只能在心里默念，这不是现实就好，这不是现实就好。　　 “哦，不是就好。”他彻底醒了过来，可眼角留下的泪痕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路远航推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原来啊，他已经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了。他在心底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好像就在刚刚，他的灵魂飞走了，在无人知晓之时又一次回到了过去。　　 齐花火察觉到了路远航的脸颊上不经意间划过的泪水，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作为英雄是不会流泪的，对吧？”路远航擦了擦遗留在脸上的泪痕，装出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问。　　 “是人，就会流泪。”齐花火低着头，将烟头抛向长椅边的垃圾桶。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路远航起身将毛毯放在椅子上，想要从外衣口袋里拿出烟点上一根，四处在口袋里找完却发现烟盒消失了。　　 “给你。”齐花火在一旁递给了他。　　 “嗯。”他接过烟和打火机，娴熟的动作一气呵成。　　 齐花火看着路远航吐出一口烟雾，缥缈的烟雾阻碍了对方的身影，随即又被一阵风吹散，一瞬间感到现在的路远航好像让他有些陌生了，“是从什么时候习惯的？”他情不自禁地问。　　 路远航吐出一口烟圈，神色稍稍平复了下来，“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好像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有缘由。那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呢？他好像也记不清了。大概是点燃第一支的时候，吐出第一口烟雾的时候，在喧嚣中站了许久第一次坐下的时候吧。　　 “你现在怎么不抽了。”他反问齐花火。　　 “早晚会戒掉的。”齐花火继续说，“虽然我现在偶尔还会抽几根，但已经不重要了。”　　 路远航认同点点头，现在的他自认为没有齐花火这样的毅力。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像齐花火现在对于这种东西，似乎已经到达了“有和没有都一样”的地步。　　 齐花火朝路远航摆摆手，示意将他搀扶上轮椅，唠叨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路远航扔掉烟，默默地扶起齐花火，他不想反驳对方，因为他也知道，再苦恼，再困难的时刻都过去了。　　 只是那些遗憾还存在，只是再也回不去。他也无法按照现在的心思的重新做出抉择。他现在只能像个局外人，俯瞰他的人生，无数次目睹他此前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无论对与错。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面对，可这世间人来人往，有相遇就会有离别。我们不能辜负每一天，唯有这样才会无畏失去，不惧别离。”齐花火在路远航的搀扶下坐上轮椅，突然用着一副文绉绉地样子对他说。　　 这段话齐花火在和余医生见面后他就准备了好久好久。其实他真的算是个粗人吧，实在是不懂怎么去安慰路远航，所以从来没有翻过书的他在知道路远航同样为此痛苦的时候，也开始看起了书，然后在书里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嗯。”路远航轻轻点头。　　 齐花火的话让路远航无法反驳，因为这的的确确已经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主动去想起那些过往，不让自己被情绪裹挟消极下去。　　 他将毛毯放在齐花火的腿上，对方却抓住了他的手信誓旦旦地鼓励他，“我相信，你一定能迈过这道坎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附和着说。　　 察觉到路远航有意避开话题，齐花火感到了一丝疲倦，他只好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推他回去。　　 咯吱咯吱的轮椅声响起，路远航推着轮椅漫步。分明短短的一路现在显得尤为漫长，路远航想起刚刚在梦里的经过，梦里每一个细节他早就熟记在心，每一个选择后都竭尽全力。　　 可为什么只是单单站在这条路上，时间就一直在消逝，最后又什么都留不住呢？　　 轮椅慢慢，齐花火踌躇一会还是对他说，“你也早该向前走了，路远航。你现在放不下的执念，可是等你再过几年再回头看看，似乎好像也没那么重要。”见路远航依旧油盐不进，他又换了一副语气说道，“大方一点嘛，别总跟自己过不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风光。你不是池中的鱼只会在眼前的池塘里，不会局限在这个小地方。”　　 “.....”路远航默默推着轮椅，没有说话。　　 在城市里游荡的三天里，他想了很多，接二连三的事件发生他对此毫无办法，鞠娇突如其来的感情又让他饱受困扰。下意识拒绝她那些无法回应的感情后，他有的时候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无法接受接下来遇见的任何一个人。　　 或许是现在的他太过悲观，自从入学，这短短两年的时光放在他的身上好像是一段漫长且艰辛的岁月。他见过太多无数无望又悲伤的结果，见过太多世间的冷漠，背叛，欺瞒，所以他现在才排斥这一切，选择逃避这一切。　　 即使他也明白他应该向前走，也知道生死两隔缘分已尽，遗忘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曾经有多少次他都想一走了之，可他从未真正下定过决心。那究竟是什么阻碍着他呢？路远航推着轮椅，边走边想着，脑海里不禁又浮现了她的面孔。　　 察觉到路远航还是不为所动，齐花火继续闷声自顾自地说，“就算是带着我的那份荣誉继续走下去，行吧？”　　 “别说了。”路远航停下脚步，听到齐花火这样说，他竟有些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