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识破之后,她继续默默地阐述事实,“没时间了,路远航。” 手腕轻轻抬起,黑夜中分外扎眼的荧光指针在提醒着他。的确,用不了多久,最后一批撤离的船只也要启航了。此刻,他的喉结微微耸动,仿佛正在咽下摆在他眼前的,无比沉重的事实。 “我也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你。”话讲完,他就坐在了靠在祁怜的身边,不再说话。 “现在你陪在我身边,我也感受不到你的温度。”祁怜稍稍向后缩了缩肩膀,隔开了距离。 “......”路远航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沉默就是他的回答。 “真的不走吗?”她问。 “不走。”他坚定地回答,“能想想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肩膀重新靠在了他的身上。路远航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 时间转瞬即逝,结果没有他预想的恢复。祁怜,还是靠在他的一侧。他看着她温润的脸颊,本就轻微的呼吸声好像更加微弱了。他俯下头靠在她的心口处,缓缓跳动的心脏提醒着他还没有结束,只是心跳有那么暂停的一瞬间,他好像察觉到了距离。 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为什么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总感觉相隔了万水千山。他的鼻子有些酸,他想就这样靠在她的身边,却又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消失。他想在搏一下,但发现自己对此却又无从下手。 他面无表情,眼泪却挣扎着奔涌而出。 “路,你好像又哭了。”祁怜听到了他的抽泣声,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替他拭去。 “我...我也不知道。”他哭诉着。 “是吗?不要在我面前哭鼻子哦,那样我会伤心的。”她擦去路远航脸上混杂的雨水和泪水。 “路,你是在为我的离开感到伤心吗?”她微弱的声音让他感到遥不可及。 “别说了,别说了。”他语无伦次,完全乱了心绪。 “路,不用为我感到伤心,顺其自然吧。” 她除了能说顺其自然还能说什么?这四个字轻描淡写了她此刻的无奈和无助,这句话更像是在事情失败到无法挽回时,人们总说是天意一样。 可他迷失了的心何时能回来?他相信她说出话,他知道人也只有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才会说顺其自然。 是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因为这注定是一段无言的结局。而花开的季节就在不久的将来,他只好等待,等待那本不属于他的花开。 “一定还有办法。”他不甘地说。 “傻瓜......别犹豫了,快走吧。”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瞳孔中映射的是路远航的侧脸,她看到的是他焦急又无处安放的惶恐。而他眼睛里的红丝,是她亲手编织成的网。 路远航沉默地坐着,整理着燥乱的思绪。他现在就该趁着祁怜还有意识,立刻带她进行转移,去寻求支援。但如今大部分的成员已经坐船撤离,留给他们的只有登上最后那艘撤离用的船舶。而他们现在想要到达那里,简直难如登天。因为在如此复杂的战场环境下,且不说两人状态是否良好,接下来能在敌人重新组织起来的包围圈中突破都是天方夜谭。 也许当初他们冒险去支援向冰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早就该带着她登上那艘撤离的船,不应该意气用事。 “快想想,到底该怎么做。”他现在顾不得太多,用手拍打着脑袋,想要从绝境中寻出那一条生路。 “你该走了。”她提醒着。 “不,一定有办法,我会带着你回去。”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大声说,情绪隐隐有些失控。 “我知道了。你走吧。” 祁怜毫无波澜的话无疑给他的头顶浇了一盆冷水。刚刚还有些高涨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迷,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抬起双手,用仅存的力气将路远航的侧脸转向她,正视着他,“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必带上我。” 简单的言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他的脑中炸开,嗡嗡作响。 “我......对不起。”他双手捂住她的手,头痛欲裂。 “说什么傻话。”她轻轻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痛苦地抉择后,路远航悄无声息地背上了祁怜,向着夜雨深处前行。 黑夜里,风雨飘摇。地上泥水四溅,路远航正走在一片废墟上,身后背着祁怜仿佛又陷入的昏迷。她的侧脸搭在路远航肩膀的一边,两人的头发一丝一缕交缠在一起。精神混乱正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她神经,白色的微光顺着血管倔强地爬上了她的下颌。那奇特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部落里的诅咒图腾,危险又美丽。 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了人影。短短十分钟不到,这已经是他躲过的第二批前来搜索的敌人了,他本想继续躲过,但当他悄悄查看祁怜检查伤势的时候,却发现贴在她手腕处SC已经失去的效果,即将脱落。 眼下他需要新的SC,来为她争取更多的时间。 “坚持住,我要带你走,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要带你走。”他知道祁怜听不见,只好默默地为自己打气加油。 躲到一处废墟的背后,祁怜正躺在一处稍微避雨的建筑残骸下,路远航就蹲在一旁,注视着眼前敌人的一举一动。 “这有多少人?数十人?”他瞪大着眼睛观察着东南方向敌人的数量,“几十个人?”他擦了擦附着在睫毛上的雨水,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随着敌人的向前推进,更多的人影也随之涌现,他面如死灰,“不,是几百人。” 已经重新集结起来的敌人倾巢出动,展开了地毯式搜索,他们有组织地一边打扫着战场,一边搜索着,有的时不时还会翻开地上的尸体确认。 扫荡队伍从不足两百米的距离经过,躲在暗处的路远航心跳地飞快,直等对方走远,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他心有余悸地深吸一口气,自己目前只有BThree,遇到这么多的敌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要是遇到几个落单的敌人,能否击杀不确定,关键是一旦被围攻还不知道能不能打的有来有回。 想着想着他一时间犯了难,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难关。这根本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祁怜是ATwo才让他们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可没了她的帮助,他好像就如同这地上随意翻动的尸体一样,保不准下一刻被敌人发现后就是同样的结局。 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与敌人同归于尽,而眼下祁怜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在做其他的选择。也许他躲过这一批扫荡的敌人后,运气好能遇到的零零碎碎敌人,如果下一批的敌人声势更加浩大,扫荡范围更远,那么他们就会如待宰的羔羊般任人宰割。 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片刻地犹豫,祁怜还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她需要SC来帮助她挺过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同时敌人也在争分夺秒地搜索他们踪迹,哪怕是引起一点风吹草动,敌人都会蜂拥而至。而他自己,此时也察觉到了从内心深处迸发的一股深深地无力感。他不免颤抖地拔出放在腰间的手枪,拉动套筒,打开保险。 枪膛里的子弹蓄势待发,他稍稍松了口气,也许这样做能缓解一下他紧绷的神经。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即便想了无数种情况,但最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想想我......我此时此刻还能做些什么?逃?还是带着她慷慨赴死? 扒开自己左手的衣袖,没有了SC,晶核周围暗紫色的微光已经悄悄蔓延到了他的手腕连接处,连带着周遭的血管也凸显了出来。万幸是痂还在,它像是薄膜一样的表面反射出白色光芒,保护着他不受到任何侵害。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攥紧拳头,将头举向天空。无数如银针般的雨点落下,砸在他的脸上,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片刻,路远航又回到了祁怜的身边,查看她的状态,企图能从她的身上寻得一线生机。他看着她的脸,上面没有哪怕一丝精神混乱带来的痛苦和疯狂,那安静又祥和表情,是在做一个本就不错美梦吗? 我又该怎么做,才能将这场美梦延续呢?苍白又美丽的面孔看在他眼中。这一刻,她活的是那样美丽,就像泥沼中开出了一朵绚烂而又短暂的花。路远航实在不忍打搅她此刻的梦,也许他现在该出发了,要去寻找让美梦能延续的药。 如果没能找到,就陪着她一起,趁着美梦还未结束,就和她一起离去。 他温柔拨开沾在她脸颊上的碎发,破碎的感情交织于无尽的风雨间,她没有惊艳绝伦的脸,但他记得手贴在脸上的温度,记得她面无表情下的释然。也就是那张脸,让他此刻下定了决心。 “好好休息吧。我不会离你而去,我会让这场梦继续下去。” 话语刚落,他便起身朝着废墟外走去。